陆星河还是追上来,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强打精神道:"不管怎么样,你一个人如何将国师给送回去,还是让我来……"
"陆星河,我说,我以后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了。"
说着,我摇手唤过来一辆马车:"去国师府上,有重金相酬。"
说着,丢过去了一角银子。
那马车夫一见,登时时眉花眼笑,忙下了车,帮着我将国师给扶了上去。
"花穗!"陆星河喊我的声音,是从来没听过的无助:"你一定要这样么?我以后,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我会好好的保护你,我会……"
"我不想被天煞孤星克死,这样的话,听的太多,不想听了。"我丢下这句话,紧紧关上了马车的门。
车夫扬起手,那鞭子在半空之中"啪"的一声脆响,车轱辘缓缓的滚动了起来,半透明的窗纸外面,我看见陆星河怔怔的站在原地,离我越来越远。
他,像是给抛弃了的孩子一般,只懵懵懂懂,有许多的"为什么"要问。
为什么?
我眼睛已经模糊成一片,可是对他,实在也没什么好回答的。
"你说,你会后悔吗?"国师喘着粗气说道:"本座是一开始就希望你会这样,可是,现如今本座只怕你……"
"我这个人,从来不会后悔。"我咬紧了牙,道:"自己选择的路,就算跪着,也会走完。"
"只希望,本座也跟你一样。"国师的绿眼睛闪烁一下,低下头,再不说什么。
男人的好闻味道和血腥气再一次冲进了我鼻子里面,我抿了抿嘴:"这下子,让我来还国师的人情吧。我时间不多了,能对国师多么好,就一定会对国师多么好。"
这话,是陆星河对我说过的。
"本座相信。"国师的嘴角弯起来,笑的却一点也不甜。
变成了青色的天空瑰丽耀眼,给夕阳拖到长长的影子里面,似乎总有些个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那些个黑暗,像是人心深处一样。
谁都总没有法子,让人看到了底。能说得出来的痛,如何还能被称之为痛?
到了国师府上,那些个国师的随从一见了我将才好一些的国师又弄成了这样送回来,每个人都是满眼想将我除之而后快的眼神,可是见了国师的目光,他们什么话也不敢说,全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小鹿听说国师回来了,忙不迭窜了过来,见了我,本来柔和的大眼睛也跟玉琉一样,盛满了的全是恨:"又是你。"
金豆也跟在了后面,见了国师的伤口,却只是垂下了头,不曾开口,只是一脸哀伤。
我点点头:"对不起。"
"自然,除了你,谁能将他伤的那样重,那样深?"小鹿又是讥诮,又是憎恶:"你这种祸害,我不是说过么?离他越远越好!你不是不喜欢他么?那你还来干嘛?这样吊着人心,很高兴么?你不怕你那个大师哥,也恨你脚踏两只船?"
"小鹿!"国师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来:"不该说的话,不许你说。"
"我偏要说!"那小鹿倔强的望着我:"这样的女子,贪多嚼不烂,就算短暂停留在你这里,我看终究还是会回到了那个什么大师哥身侧去,也说不准,她是看你喜欢她,特地利用你,你都不知道!什么是当局者迷?这就是当局者迷,只浪费了那许多的三花神雀!"
"闭嘴!"喜怒不形于色的国师头一次露出来这般明显的怒容:"再要无休无止,本座就将你丢回昆仑山,再也不要回来!"
小鹿显然也吃了一吓,可想而知,国师平素待他,一定许多温柔。
又是委屈,又是不服气的光芒在小鹿那大眼睛里面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几乎当时就要流泻出来,可是那小鹿就是倔强的盯着我,一点也不像要退让的样子:"我根本没说错!她对你来说,就是一个祸害!"
"这次留下,我就不会走。"我望着那个小鹿说道:"到了死,我也会死在国师的身边,我今日,对天发誓。"
"嗯?"小鹿和金豆听了,具是吃了一惊:"你说,你要留下来?"
"我会留下来的。"我重重的点了点头:"今日开始,国师有我来照顾,他的伤口因着我出现,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的伤口愈合。"
"身上的是可以愈合,"金豆怯生生的说道:"可是国师心里的伤口,也不知道,给你伤了多么深……"
"不管是哪里的伤口,今天开始,都有我照料。"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不是诚恳,但我心内,确实十分坚定:"国师的事情,以后,就是我的事情。"
"说得好听。"小鹿的表情看上去虽然有所动摇,嘴上却还是一副不饶人的模样:"谁知道以后,你还会不会再来耍什么花活……"
"还请两位监督着。"我笑了起来:"我一定尽力而为。"
说着,我撑着国师坐在床上,解开了国师的衣服,寻了干净的药布来,一点一点将国师坚实胸膛上沾满了血迹的药布拆下来,擦干净了,重新扯开了药布,再打算缠上去。
国师却握住了我的手。
"疼吗?"
"一点也不疼。"国师笑的一脸满足:"这样的梦想成真,本座只觉得,怕你碰了,就要醒。"
"这怎么是梦?"我笑道:"不要胡思乱想,你就快要好起来,重新生龙活虎了。到时候,你带着我去吃三花神雀的舌头可好?"
其实,我倒是也希望这不过是一场梦。
"等一下。"那小鹿不情不愿的说道:"这个给你,放在药布里面,好的快一些。"
说着,将一个小小的瓷盒子搁在了床上,咕嘟着嘴,说道:"撒的匀一些,不然他会疼的。"
说着,转身就要走,金豆忙追了上去:"小鹿,你要去哪儿?"
小鹿闷声说道:"这里不需要我了,我还留在这里做甚?我回昆仑山,国师有事情,你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就回来。"
"你,你就这么走了?"金豆惶惑起来:"你不是说,这一次来,跟昆仑上仙闹翻了,再不回去了么?"
"那个老头子,不过是嘴硬心软,我说几句好听的就行了。"小鹿头也不回:"横竖,记得给我写信。"
说着,一转身,已经消失在了回廊之中的阴影里面。
金豆犹豫了一下子,将热水弄好了,也回身走了,不忘记将门给关上。
我蹲下身来,在热水里面洗干净了布巾,在国师精壮的身上擦拭了起来,国师的绿眼睛盯牢了我,便是碰上了一定会很疼的地方,他还是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子。
这个身体真好看,哪里都是棱角分明,我将药粉洒下来,盖在伤口上,将布巾仔细的缠上,国师要坐起来,却被我按下去:"你躺着,不要碰到了伤口。"
国师便真的十分听话的躺住了,也不忘记握住了我的手:"那,你不要走。"
"我就在这里守着你。"我帮着国师盖好了被子,道:"你闭上眼睛。"
绿眼睛却似乎觉着合上是十分浪费的,又闪烁了起来:"我想这样看着你,我总是看不够。"
我笑道:"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好看?"
"就是好看。"国师倔强的说道:"比瑶池里的所有花朵一起绽放,都好看!"
"国师过奖了。"我忽然想起来关于国师有龙阳之癖的那个传闻来:"为什么国师府上,全都是男子?"
那双绿眼睛十分狡黠的眨了眨:"因着本座有先见之明,怕你将来嫁过来见了许多女子要吃醋的,却不知道,你连男人的醋,也要吃。"
我勉强笑了笑:"原来如此。"
"女人很麻烦,男人也很麻烦。"国师笑道:"偏生,三千众生,滚滚红尘,都是围着这个麻烦在打转,又哭又笑,有苦有乐,酸甜苦辣,便是人了。"
"国师为什么倒是一直记得前世?"我侧过头来:"国师不用在冥河旁边走一遭?"
"本座是随时要效命的一颗凶星,也是谪仙,也不必跟你一般的忘记尘缘。"国师笑道:"可惜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以前,并没有这样的聪明外露,倒是十分让人心疼的。"
"所谓聪明外露,正是一种笨,扮猪吃老虎,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不是么。"
"真的能大智若愚的,能有几个?"国师笑起来:"太聪明,太深沉,难亲近。"
"所以不能太聪明,也不能太糊涂,做女子总要是这样麻烦。"
"是啊,真麻烦。"国师笑道:"以后,你想如何就如何,唯独是你,如何麻烦,本座都不嫌。"
"多谢国师。"
以后,也不过是短短的八天了。
八天之内,也没什么是来得及改变的了。
"过来。"国师伸出胳膊揽过了我来:"不许你说谢。你只要在本座身边,也就是本座等到了。就这样,睡吧,以后,咱们天天在一起,本座不管你是因着什么来,你在,就够了。"
我躺在国师身侧,望着给烛火映照了一片橘红的窗纸,心想,陆星河今日,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闭上眼睛,在药物的味道里面装作睡着了。
只听国师抚了抚我的头发,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对不起……心里钝钝的痛,越发像是无法停息,不要紧,习惯了,就好了。
时日总会治好所有的伤痛,不管它当时,是如何的刻骨铭心。
加倍的疼也没关系,只要值得。
次日里,见窗纸好不容易泛白了,便想要起来,才一动,国师却早扣住了我的肩膀,眼睛也不曾睁开,说话也带着浓浓的鼻音,语气却是不容置疑:"不许动,还早。"
"嗯。"我顺从的躺好了,窗户外面鸟叫动听,国师将我的头往他的颈窝里又推了推:"你说说看,你做了一个什么梦?"
"早上说梦,一天不吉。"我愣了一下,道:"还是,晚一些再说吧。"
"本座不怕,"国师说道:"本座梦见了,当年那个瑶池,万花绽放,你只对着本座在笑。"
"大概,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笑道:"那个天界的景色,一定十分美好,怪不得每一个,都想羽化而登仙,果然风景高处独好。"
"也不尽然,你在哪里,哪里才是本座的风景,不管上天入地。"国师将我环的更紧了一些:"这真好。"
"国师,"外面响起了怯怯的敲门声,还有一个稚嫩的少年声音:"有一个人,非要寻国师。"
"不见。"国师皱紧了眉头:"不许再敲门!"
"是,小的都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扰了国师,所以昨日他一来,我们百般阻拦。"那个稚嫩的声音犹豫了一下子,道:'可是那个人,硬是在外面等了整整一夜,脸色可怕极了,说是国师还要不肯见,他就破门而入,大杀……大杀四方……瞧上去,也不大好惹的。"
"哦?"国师眯起眼睛:"一个穿着天青色袍子,生的人模狗样的年轻人?"
"是,"那稚嫩的声音说:"枫柳他们说,像是您的大舅哥……我们也不敢如何阻拦,只怕冒犯了国师的亲戚,毕竟,国师才跟夫人新婚燕尔……"
我身子猛然颤了一下子。
国师眼睛又闭上了,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问我一般:"见不见呢?"
我坐起身来,将那昨日里那楚小姐与了我的香囊拿出来,站起身开了门,道:"将这个东西交给他,说是国师夫人给的。"
"是。"站在外面那个少年唯唯诺诺的将香囊双手捧在了手里,低头道:'不知道夫人可有话给大舅爷带?"
我吸了一口气,道:"你就说,这个不过是夫人转交的,送香囊给你的这个姑娘才真正是个命硬的,连着克死了七个未婚夫,守了七次的望门寡,跟你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只管去跟这个小姐去说些个好话吧!
她对你十分有意,上一次才给你英雄救美,现如今正是芳心暗许的时候,你去提亲,十成十就妥了,他们家家大业大,是一个名门闺秀,人你也见了,美貌动人,自不必说,准也配得上你,你看,我这一走,后路都给你想好了,你快去吧,再不要来扰我。我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要说。"
说着,我也意识到自己"多余的话"太多,咳了一声:"不必逐字逐句都一样,大概的意思带到了就是了。"
那少年忙点点头,弯着身子捧着那香囊便出去了。
国师缓缓的坐起身来,斜倚在床头,道:"夫人好狠的一颗心,不成想,大舅哥居然还真的一整夜不睡。"
我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重新预备了汤水,给国师擦拭。
"那个姑娘,想必是十分优秀的?"国师眯起了眼睛来,笑道:"能取代了夫人的,一定不能太差。"
"比我好得多。"我帮着国师将衣服的带子全系好了,扶着国师坐起来,道:"今日里还是好生休息吧?"
"不,"国师一只手挑着我的下巴:"风和日丽,出去玩乐玩乐,打上一次巨蛟的事情之后,瞧出来夫人喜欢坐船,本座总想,带着夫人往那画舫上吹风。"
"是。"
我坐在铜镜前面,将垂在下面的头发都收成了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