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虽然湿了,好歹宽大些,你披上吧。”死鱼眼将自己的袍子脱了下来。
我忙便将陆星河的袍子拉下来裹上了,架着陆星河到了离着这里不远的土洞里面,陆星河勉强念动了五鬼搬运之术,将手中几张纸人儿一吹,那纸人儿落地,化作赤蓝黄绿紫五色的五个小人,侏儒似的五寸钉一般高,飞跑着运柴点火,生了旺旺的一个火堆,熊熊燃烧起来。
我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道:“大师哥,你不会水,跳下去作甚?淹死了你,旁人大概都要怪我。”
“不怪你要怪谁。”死鱼眼干巴巴的说道:“没事做要跳下河,你以为你是鹅?啊,你有没有觉得很押韵?”
“压你个头的韵。”我翻了个白眼:“我可是浪里白条小江菱,胭脂河边谁都知道,是你多事,明明是一个秤砣,非要跳下去作死。”
“我怎么知道你是甚么浪里白条?”死鱼眼有点发急,道:“不过是怕你死了,耽搁了我的掌门大计。”
“大师哥本事大的很,”我说道:“若是怕我死了,怎地不用五鬼搬运之术将我弄上来?可见大师哥的脑袋里面,大概只有些个玉琉和掌门。”
“……”陆星河不说话了。
“诶,你生气了?”我忙道:“跟救命恩人,还要这样小气,真真是……”
“因为,顾不上了。”陆星河低头道:“我看见你掉下去之后,脑子里发空,什么都忘了,大概因着自己不会水,总觉得身边的人也都不会水,所以……”
我一下子脸上发烫,怎地,死鱼眼的脑袋里,也会发空吗?而且,是因着我发空……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火焰燃烧起来,柴的噼啪作响。
“我说。”死鱼眼望着我,脸色突然有点发红:“你……方才是不是偷偷趁机亲了我?”
“没有,大师哥太过害怕,一定是昏迷过去做梦了。”我的脸给火映着,早就红了。
陆星河的脸也跟熟柿子一般:“大概也怪不得你,谁让我生的这样英俊,你把控不住,就不怪你了,权当作,你下水拉我的谢礼好了。”
“谁要这样的谢礼。”我明明心要跳出喉咙来,还是装的云淡风轻:“要给谢礼,带我去吃驴打滚,本来早就能跟二师哥去吃一个痛快了,都是因着大师哥从中作梗,才耽搁了,你赔。”
“哦。”陆星河望着火,眼睛映出来亮闪闪的:“其实,你不讨厌吃枣儿罢?”
“嗯。”我答道:“我喜欢甜的东西,越甜越好。”
“你就不怕齁死自己么?”死鱼眼煞起了风景来,简直是一个绝技,配上那十分认真的表情,让人手痒难耐,只想拍他一掌。
“生活这样苦,还不吃点甜的,大概就要活不下去了。”我叹口气,道:“大师哥不知道,饿了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也不甜,大师哥是个生活幸福的人,没有过过我这种生活,所以,怎么会知道这个。”
“我知道。”陆星河道:“天地虽大,却形单影只孤零零的那种感觉,你既然有母亲,大概也不会知道的。”
啊,想起来了,苏沐川说过,这陆星河乃是一个给掌门人拾来的孤儿。
“所以,对那个待你又温和又可亲的玉琉,你才那样珍惜吗?”
“嗯。”陆星河说:“曾经,她是我生活中唯一的光。”
好酸……那一段陆星河童年时光,只有玉琉,我的心里很酸。
“多好啊。”我勉强笑道:“你有一个玉琉。”
“有些东西,一直觉得很珍贵,所以,明知道可能是假的,总也觉得比没有强。”陆星河道:“你,知道么?”
“我知道,玉琉是你最珍贵的东西,”我勉强一笑:“以后,我……”
“所以,那是以前的事情。”陆星河微微一笑:“现在,我有更珍贵的东西了。”
“诶?”我瞪大眼睛:“更珍贵的东西是……”
“怎地后山有火光?”
“过去瞧瞧,别走了水,烧出来!”
远远的,听见了值夜小道士匆匆忙忙的声音。
“啊,坏了,这副模样,给他们看见了……”我忙道:“须得快快走……”
“快快走了,也来不及了。”陆星河将食指竖在唇边,轻声念道:“灭!”那偌大的火堆,瞬时熄了,而小道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奇了,怎地又灭了?”
“还是看看妥当……”
几个小道士踢踢踏踏的走了进来,暗中陆星河手指一翻,一个小小的黑东西突然便窜了出去:“嗷呜……嗷呜……”
“哪里来的貂……”
“快跑,这玩意儿凶得很,咬上腿肚子不松口的……”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偷偷站起来,往外面一看,几个小道士给那个黑东西追的远了,便说道:“大师哥,咱们趁机快走……”一回身,却撞到了陆星河怀里去。
线香的味道即使是湿漉漉的,可居然,也还是很好闻……
可是也不知怎地,一下子想起来的,还是几次三番躺在这个怀里的玉琉……我忙起身道:“都怪大师哥,胡乱跑什么……”
“江菱……”陆星河突然说道:“那,明天,我带你去吃驴打滚。”
“行。”我假装还是气鼓鼓的,心里却也又高兴了:“那,说定了。”
回到了小院儿里,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嘴角总是扬着的。
这样的喜欢,就算是摸不到边儿的,对我来说,也已经足够了。陆星河这样的人,应该,也只有真正的花穗和玉琉,才能配得上罢。
如果没有经历了更魂器的事情,这样的梦,也许我连做的机会都没有。
何其有幸,老天能让我有这样的幸运。
希望这个梦,不要醒,不要醒……
第二天,本来高高兴兴,等着要去赴约的,不想到了正殿,才听说死鱼眼给差遣到了宋尚书家里去给老夫人做法事了,无妨,且等他回来也好。
想起来昨日里青鸾说过,朱颜郡主来寻我几次,我便往朱颜郡主那里回访去了,结果到了那里,只见朱颜郡主病病歪歪的躺在了床上,像是一副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我心下一紧,登时想起来那一次罗刹鬼头发的事情了,忙问道;“郡主这是怎地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朱颜郡主答道:“无妨,不过是月事来了,有些个难受,周身酸软,懒懒的不想起。”
我这才放了心,道:“喝点子热红糖水,准能管用。”
“嗯,”朱颜郡主答道:“喝是喝了,还是不大舒服,熬过一两日也就是了,做一个女子,当真麻烦。”
我想了想,道:“对了,倒是知道紫玉钗街上那个黄先生,是个妙手回春的,也许自他那里讨要了方子抓点药,能滋补管事。”
“是么?”朱颜郡主道:“只是为着这个诊脉,未免有些个失体面……凤尾今日也出去了,不在跟前,又没有旁的丫鬟抽得出空去请”
“大概也不用诊脉的,横竖女子们,得的都是一样病,方子该也差不多,”我想了想,道:“花穗今日倒是没事,不如替郡主去抓了药来,可行?”
“如此甚好,”朱颜郡主笑道:“那,就有劳你啦!”
“甚么有劳没劳的,”我笑道:“郡主等我回来,给你带点子红枣阿胶桂圆羹来吃罢。”说着,便出来了。
因着朱颜郡主的身份,她是不能出去随便走动的,整年整年须得留在太清宫里,怪不得也总想着回到以前的家中。
只可惜,今生今世,只怕也出不去这个八角形的围墙了。
走在了紫玉钗街上拿了药,有心往家里看一看娘,便转了路口,且绕过胭脂河,往扎纸铺子里去,可是偏巧,正看见了在桂枝胡同口上,那凤尾左顾右盼,形迹可疑的进去了。
方才朱颜郡主是说过,凤尾出来买东西,可是这桂枝胡同是许多破房子,很久不见有人出入了,街坊四邻说那里年久失修,房子都是将要倾颓的,不让我们往墙根儿下去,只怕落了砖头瓦块,要将我们砸死了。还说时时只有狐狸刺猬在里面穿梭,,都是家仙,得罪不起,去了要挨打的。
这凤尾往那里去做什么了?
我心下里起疑,也就拐过去,跟了进去。
桂枝胡同是个瓢形的,口小肚子大,开始狭窄,里面倒上有些个不小的空地,据说以前碾麦子用的,凤尾便到了那个空地里面,一闪身不见了。
我忙跟了上去,拿出了问路寻踪符来,问路寻踪符一引,落在了一个井口附近。
小时候淘气,大人越不让往这里来,我偏生就要做傻大胆,知道这里是一口枯井,早先有水的时候死过人,水没人敢喝,慢慢的就荒了。
探头下去,只见那崭新结实的轱辘绳还在慢慢的摇晃着。
凤尾,难不成到这里来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且去瞧瞧看,借着凤尾来害朱颜郡主的究竟是谁,便用上了隐身法,也顺着那轱辘绳下去了。
不想里面,倒是真真是个别有洞天的,居然落到了井底之后,豁然开朗,那凤尾早就连个影子也没有了,八成这里有个甚么暗门。
我蹲下身子敲敲打打,好不容易,才从井壁上寻得了一个小小的黄铜把手,拉了拉,却拉不动。嗯,这可怎么好?我将自己会用的符咒念了一个遍,好不容易,到了六字金刚观音咒的时候,只听“咔哒”一声,那门把手自己开了。
一缕光从里面透过来,是一个偌大的走廊,走廊左右都是门口,长长的,,不知道通往了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