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坐在车上,回忆着家中的美好,唱出故居的民谣。
“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
窗帘上你的影子多么可爱
悄悄的爱过你这么多年,
明天我就要离开。
多少回我来到你的窗外,
也曾想敲敲门叫你出来,
想一想你的美丽我的平凡
一次次默默走开。
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
我将要去远方寻找未来,
假如我有一天荣归故里,
再到你窗外诉说情怀。
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
对着你的影子说声珍重,
假如我永远不再回来,
就让月亮守在你窗外。”
新来的小子又唱歌了,这是所有人的共知。
曲调新鲜,词句白而不乏。狱中或许没有词曲大家,然而文墨是大多通的,甚至有些本就是一代文豪。流行曲调的新鲜,粗听俗气,细思有韵的词儿,触动了很多人心底柔软的地方。
俗便是俗,雅便是雅,大俗即大雅,只不过是用来粉饰的妆词。但下里巴人有下里巴人的韵味儿,总之狱里粗通文墨的也好,精习四书的也罢,都听懂了其中的意思,那锦衣回乡,执手伊人的愿望,埋骨悲凉,长月伴人的祝福,大抵都有些相通。
暗无天日,度日如年,经年若日,这是一个容易让人崩溃麻木的地方,物伤其类,无论他们在外如何,谁人没个自己的事儿?
“小家伙儿,你唱了两曲儿,吟了一句,都跟美人有关,只是进了这里,怕是再也见不到你心中那人儿了,何苦再来撩拨我们这些早已不痒的老心儿。”
终于有了回话声,长年的黑暗孤寂或许更砺韧了他们的意志,然而性子经磨,秉性也很难变,这开口的老者,年轻时想来也是个挺活泼的人物。
“前辈此言差矣,正因敢想,所以敢得。如若连想都不去想,那结局不是注定了悲哀?”
笑了笑,张彻也不避跟这些早已习惯阴暗的人作些交谈。
“你这混小子,老子都有多少年不知肉味儿了,想了还不是只能靠自己双手,左儿边上那老皮子没日儿就夜里蹭墙,蹭得老子心烦,照你说来,想了又有什么用?还不只能搁这旮旯里发霉!”
又一个粗犷的声音,豪而不避讳。
张彻黑暗中看得分明,这操着口北方口音的,不是个想象中的东北大汉,反而伛偻身子,精瘦黝黑,在黑暗中不知养了多久也未白。
“金倌儿,你又扯你妈的屁,老子什么时候对着你墙龌龊过,你个邋遢龟儿,信不信老子屙一滩儿扫你那边。”
一阵豪笑,似乎因张彻的歌,这沉寂久了的地里,都开始拣着些自己还能的会的搬弄舌唇。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这穷极潦倒的地界里,人们倒还都没活到忘了自己是人,会说得话的。
极黑的地方自然有光,张彻笑得也很随和。
他的耳中,笑声并未掩过去那两段低低的对话。
“你看这小子,可是今年难得的少年种儿,月关要到了,上头迟迟没给处理,想来也是如这满屋子活死人一般,要不把他也搁那场事儿里?”
“再看吧,离月关还有几日,到时候如上头还没给准话儿,便赚这点儿花销。”
张彻笑得随和,眼光更平和地看着对话那两位穿着暗红衣物的狱吏押司,阴暗中竟然没有人发现他的目光所向。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就要用它来翻白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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