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现。
他身着黑袍,月白长衫轻扬。
“你来了。”
桔梗轻启朱唇,带着淡淡的欣慰。
“都说了,我不会跑。”
张彻看着她温婉的样子,怦然心动的感觉一如三月前的初见,无奈温和道。
“刚看了一出相爱相杀的好戏,然后用血洗了洗手,希望来得不算晚。”
“你杀了我的族人?”
嘶哑的声音带着痛与恨。
他方始转身,看向灰袍人。
“戴了这么久,不憋得慌么。”
语气中的温和,不少半分,不添丁点。
灰袍人为之一滞,不发一语。
离胤跪坐于地,心如死锁,即便曾经愤恨的死敌涅盘重生在自己面前,亦没有反应。
倾城昔双目茫然地看着他,瞳孔中没有焦距,如一尊制作精美的人偶。
张彻有些感慨地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众人,继续道:“我在来时,曾问过顾老爷子一些问题。
然后我得到了答案。
族群间,既生来对立,或已然对立,那么存在的是战争,立场之争与族群之战,无善恶之别,亦无心慈手软的说法。无论是人妖,还是人类与海族。你们在普通人的眼里,不也是一种妖么?而且是不仅要杀人,还要占土地抢粮食的那种。
所以即便那些人长得很像人类,我也没有犹豫。我手里自从曾沾过一个土匪的血,那人的血液就胀满了我指甲缝里,腻得很,洗都洗不干净,所以再沾一些,也无所谓了。
但是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就算这个岛上的人都死光了,也跟我……”
“咳咳。”
巫女轻咳两声。
张彻猛止住了嘴,酝酿好的情绪被巫女一下打断,他也不敢回头,只是稍微平复下心情,面色恢复了平静,然后继续道。
“嗯……总之我干预此事,并非其他,只是为了奉还原本未实现那个倾城家的承诺而已。”
他的面色平淡。
“那个你的已经伤得看不清面目奄奄一息的哥哥,亲手将黑袍赠我时,索要的那一个承诺。只不过他也许没有想到,自己要保护的妹妹,就是害自己一家至此的幕后。”
说着,他的语气也带着轻轻的哀伤与缅怀气息。
“那日朝炎大军迫城,连我都没有想到能有人幸存,倾城一家沦陷,封闭之严密让人望而心惊,内有那个叫泰伯的老者呼应,百密无疏,但你一个普通甚至柔弱的女子,是如何从这牢笼中逃出的?那个名为唐伐的将军死也没想出来,我想他即便到了地府,也琢磨不透自己这一生的败笔。”
“你素喜干净,可以说到了有洁癖的地步,怎会轻易戴上别人的皮做成的恶心面具?我那日轻轻触手,一片冰凉,有人告诉我说,那是海洋的气息。”
“你历来柔弱,十八年尽处香闺,漫卷书香,如何能在我动气劲弹水珠的时候,惊叹操控力道的精妙?若说这些能从书中觅到,那你是如何能说出,丝毫没有察觉到法术波动一语的?你何曾修过法术?”
“那日与离胤对决,我素不懂幻术,然而长久修心,回家的意志也很坚定,一个带着月石气息的滴珠,固然能勾起我对桔梗的‘心动’,离胤以幻术加之本就曾让我失控过的‘心动’,的确足够擒我,然而也不能够让我彻底疯狂失去神智,心中回忆过去的程度,那只能说明,还有第三个,也是第一次触发我‘心动’之人,在暗地出手触发。(http://.)。”
“你昨日被抓走,家里一片狼藉,但时机恰好在曾与你见过并识破你海族真身的桔梗前来玉城之时,那些狼藉的物品,乱得太过规矩,简直就像方便让人好好收拾,并带着爱惜舍不得打碎一物似的,我想朝炎的士兵没有这么有素质。”
“我在残废之时,你曾不止一次问过我有何打算,在我每次对回去的执念表达出来之后,便会有一种对恬淡生活的眷恋和倦懒自心底生起,幸好有人相助,我才得幸在失去修为成为凡人之后,还能保持自己的神智。后来我单独问起顾老爷子为何三卷字画只存一卷,他对我说,有一卷曾在你手中。只是他不知,当时他每日面对的青皎小姐,便是那日拿走书卷白衣素裙的倾城昔。但是我知,蕴含主人精气寄托的字画,会在被人谋取后,以怎样的手段催动利用影响本体心性。”
“青皎,青皎,倾城之鲛人。果然好名字。”
张彻说完,目光从天上移到灰袍人身上。
“我是该唤你倾城昔,还是叫你鲛人族第一公主?”
灰袍人沉默片刻,轻轻抬手。
被捆缚在一旁的‘倾城昔’散成漫空星点。
然后她取下灰袍。
银发如雪。
素颜倾城。
正是倾城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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