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故弄玄虚呢?有些事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懂不懂?就像小沈阳说的,一睁眼一闭眼一天过去了,一闭眼不睁眼一辈子过去了。你说对不对?”中年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厉清波。
“你这是什么逻辑啊?”厉清波说。
“人生逻辑。”中年人说。
厉清波还想说什么,被丁一松制止了。丁一松站起身,说:“既然老板这么热情地劝我们进去洗一把,那我们就进去洗一把,正好可以醒醒酒、解解乏。”
“哎,这还差不多,你们要趁着年轻多见识见识,等老了想见识都没这个本钱。”中年人高兴地说。
丁一松和厉清波换上服务生递过来的拖鞋,两个人带着探幽索隐的心情走进去。
其实这家洗浴中心的硬件无论怎么变化,内容都大同小异;就如同一个人无论穿着打扮如何千变万化,其身体都大同小异一样。
丁一松和厉清波来到更衣室剥光衣服,然后裹上浴巾走进浴室。浴室的空间宽敞明亮,美轮美奂的灯饰和壁雕给人一种奢侈浮华的感觉。洗浴的客人很多,有的人在桑拿房里蒸桑拿,有的人在温泉池里泡温泉浴,有的人在冷水池里泡冷水浴,有的人在淋浴喷头前冲洗着身体,有的人坐在长镜前的大理石圆墩座上用一次性的刮胡子刀刮胡子。
丁一松和厉清波因为身上都不脏,便不想在里面“蒸”和“泡”。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洗浴,而是按摩。丁一松和厉清波在淋浴喷头下,哗哗地冲洗着身体,那心急火燎的神态,像是儿时为了出门玩耍而浮皮潦草地完成作业一般。厉清波身高一米七二,体重一百一十斤,看上去瘦溜溜的不那么健康;而丁一松却腿粗,体壮,看上去像米开朗基罗手下的大卫裸体雕像。两个人的身体站在一起一比较,便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们粗枝大叶地冲洗完毕,各自向服务生要了一套按摩服换上,然后跟着服务生来到二楼的按摩区。
丁一松和厉青波一人要了一个包间。
按摩包间里弥漫着紫红色的光线,幽幽暗暗的,不明朗。这种颜色和光线,让丁一松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不,应该是感觉有些不适应。洗浴中心的老板是什么理念,怎么把房间的灯光搞成这种色彩?难道这种色彩会增强客人的欲望,或者是给男女之间陌生相处的尴尬氛围添加点儿朦胧暧昧的情趣?搞不懂,搞不懂,真的搞不懂。现在让人搞不懂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丁一松躺在按摩床上,直愣愣地看着屋顶,默默地等候着按摩女孩的到来。等了一会儿,屋门“笃笃笃”响了三下,接着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高高大大,像貌却平平的按摩女孩拎着一个手袋走进来。丁一松一骨碌坐起来,看着高高大大的女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高高大大的女孩走近按摩床边,看着丁一松笑眯眯地说:“先生,请问你做什么按摩?”丁一松看着高高大大的女孩,没吭声。丁一松不喜欢高高大大的女人,和高高大大的女人在一起他有一种恐惧的感觉。这种神经质般的病态感觉,搞得他很难受。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他也搞不懂。他心里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把眼前这位高高大大的女孩打发走。
“请问你是那里的?”
“我是本地的。”
“有G省的吗?”
高高大大的女孩欲言又止,最后白了丁一松一眼,不情愿地拎着手袋出去了。
停了一会儿,又分别来了两个本地的女孩。丁一松用同样的借口把她们一个一个地打发走了。其中一个瘦干干的女孩可能肝火太旺,气呼呼地冲丁一松吼:“你这个人有病,G省的女孩和本地的女孩不都一样吗?有什么区别呀?”
丁一松强词夺理地说:“那可不一样。我问你,大麦面的水饺和小麦面的水饺馅一样,皮一样吗?啊?不一样啊!”
本地女孩离开后,丁一松躺在床上,寂寞而耐心地等待着G省女孩的到来。这种等待其实时间并不长,可在丁一松的感觉里却十分漫长。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走进来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女孩看上去很嫩,模样清秀美丽,年龄超不过二十岁。
丁一松兴奋地坐起来,看着女孩问:“你是那里的?”
“我是G省的。”
“你叫什么名字?”
“于红。”
丁一松嘿嘿笑起来。他知道“于红”肯定是假名字,在这种场合女孩一般都报假名字,在此他不想揭穿她。名字是识别人的一种符号,在这种场合真名字和假名字对于他来说,都没有实质性的意义。
“于红,我们是老乡嗳。”
“你骗人,你的口音一听就是北方人。”
丁一松说了一句G省方言,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着她。于红惊奇地瞪大眼睛,也用方言说:“吔,真是老乡嗳!”说着,伏下身子看着他的脸说:“大哥,做全套吧,全套很划得来。好不好?”
“随便,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让我们是老乡呢!”
于红高兴地解扣脱衣。
丁一松见状,赶紧摆摆手制止她:“别脱了别脱了,你给我按摩按摩吧。”
于红一愣,撅起小嘴说:“大哥,你不是说做全套吗?怎么说话不算话呢?……我很干净的,刚来三个月……真的,不骗你。”
“叫你按摩你就按摩吧,还啰嗦什么呢?”
于红的两只小手不高兴地在丁一松的头部挼来挼去,嘴巴嘟嘟哝哝地说:“其实我们也不容易……因为找不到好工作,才吃这碗饭……我家里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正在上学……”
“告诉你,我不是老板,也是打工的。不过,你也别害怕,我会按你刚才说得全套交费的……”
于红一怔,继尔用嘴使劲儿亲吻他的额头,嘴里说:“大哥你真好,大哥你真好!我就知道大哥是个好人……你是我碰到的最好的客人……”
丁一松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他嘴上喃喃地说:“唉,你们不容易,我们也不容易……我很累了,你给我好好按摩按摩吧……”
本来丁一松可以像正人君子那样,道貌岸然地给于红讲一番大道理的,可后来想想又没开口。当一个人生存都遇到困难时,大道理还有什么实际意义呢!再说了,来这里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给人家讲大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