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指了指身后戒备森严的门岗,“今天特别加了两个岗哨,进出的人都得查!”
听了这话,李汉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把手一挥,打发走了特务。他又抬头看了看岗哨,然后假意蹲下整理裤腿,仔细摸摸藏在靴子里的德国造手枪,这把枪他从不离身。当确定万无一失时,他毅然抬头挺胸向着军统站大楼走去。李汉年知道,即使面前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龙潭虎穴,他都要义无反顾地去闯一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从早上八点半开始,就不断地有人被叫进了丁恩泽的办公室,每一个人出来时,脸色都很难看。但是当别人一旦问起进去后被问了什么时,却又都不约而同地绝口不提。一时之间,整个保密站里人心惶惶,仿佛潜伏的***就在身边一样,大家连说话走路都小心翼翼,不敢大声。
李汉年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很清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除了丁克功、安子文和梅子如以外,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远在江北的伍豪同志了。当初为了潜伏工作的特殊需要,组织上有严密规定,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样有利于人身安全。可是,李汉年同时也明白正因为这种情报工作的特殊性,上海的地下党组织成员之间基本上都是单线联系,他没办法确定身边是否也有同样的地下党潜伏人员的存在。战友的生命安全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直到中午,还是没有任何人被捕的消息传来,李汉年在办公室里坐不住了,决定去监狱看看被捕的梅子如。他站起身,把椅背上搭着的外套穿在了身上,拿起公文包就向房间外走去。
正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人,拦住了李汉年的去路,他也不吭声,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李汉年不由得一怔,抬头,笑了:“向辉兄,哦,不,副站长,您有什么事吗?”
钟向辉摆了摆手,示意李汉年不要开口说话,他转身把办公室门关上了,然后慢慢走到沙发上坐下。
钟向辉的奇怪举动让李汉年感到有些诧异,他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公文包,走回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汉年老弟,我们认识也已经有十多年了,我可以信任你吗?”
“向辉兄,你何出此言?”
“那好,我就开门见山吧,你是***,对吗?”
李汉年面不改色地盯着钟向辉看,一时之间,狭小的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已经凝固了,两个人就这么彼此对视着,目光好像要竭力看穿对方的内心世界一样。墙上的挂钟发出了单调的“滴答”声。
良久,两人突然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钟向辉一边笑,一边问道:“汉年老弟,你笑什么?”
“向辉兄,那你笑什么?”李汉年毫不退缩,一脸淡定从容地迎接着钟向辉咄咄逼人的目光,“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你的依据是什么?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正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不是吗?时间足够证明一切了!”
“我不知道,我很矛盾!”钟向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我有种感觉,你就是***,我的感觉不会错。因为你和我身边的其他人太不一样了!”
“那你为什么不现在直接走进丁站长的办公室去举报我呢?这可是大功一件啊!”李汉年的笑容不置可否。
钟向辉摇了摇头,转而一脸的苦笑:“你是***又怎么样?很快,这上海就是***的天下了,战争也快结束了!这连傻瓜都能看得出来。别看**有精良的美式装备,那又能管什么用?大厦将倾啊,任谁都是挡不住的!”
“向辉兄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老蒋对守住长江以南还是蛮有信心的!”李汉年调侃道。
“知道吗?老蒋已经去台湾了,今天早上走的!”
“哦?”李汉年心里一动。
“我也是刚知道不久,汉年老弟,我们这些都只不过是炮灰而已,明白吗?那些叫得最响的、跳得最高的人却是跑得最快的!”
“那你就当真没有别的打算?”李汉年向前靠了靠,双眼紧盯着钟向辉的脸。
钟向辉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李汉年,眼神中充满了戒备的神情,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种不忠不孝的事情,我可是做不出来的!”
“向辉兄,好自为之啊!”李汉年站起身,又一次拿起了公文包,“我现在要去大德里办事处当班,向辉兄,改日再续如何?”
钟向辉点点头,转身先行走出了房间。
站在窗口,看着李汉年行色匆匆地走出大楼,弯腰钻进停在路边的一辆轿车,关上车门后,车子很快就消失在了辣斐德路的拐角,钟向辉的心中充满了疑虑。“蜂鸟”肯定是出事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钟向辉意识到从现在开始,只能依靠自己了,而“风雨”、“风雷”这两个名字却总是在他脑海里不停地闪现。他之所以怀疑李汉年,一方面是因为李汉年太过正直,从未见过他贪过钱财或者有过什么风流韵事,而另一方面,就是李汉年在去十六铺码头接太太时所说的那一番奇怪的话。钟向辉的心里不由得忐忑不安了起来。他和李汉年从认识到现在也不是一两年的时间了,怎么觉得和这个人在冥冥之中总是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关系。钟向辉又想起了李汉年来拜访老父亲时的那一幕,他分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泪花,当时没有意识到什么,如今想来,难道是看错了?还是什么不知道的秘密存在?他真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