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现实与幻梦对比,未免真的太过残酷了。我一时也跟着默然。
两人坐在那里,各自不语。
我忽然起身。
“天明的时候,采一枝茶花,你留长发、我在雨下……”我走过去,踩在草坪上,那里有一根浇草坪的塑胶软管,缓缓流水。
拾起,我将管口朝天,捏住,那从管口里喷出的水柱直射上天,又落下,散成一片雨雾。将我淋得透湿。
我全身湿漉漉的,站在她面前,摇头笑言:“可惜了这么一场雨,你不是长发,我也没有茶花给你。”
陆言薇呆看着我,继而微愠:“你这是干嘛?!”
我吸吸鼻子,有点冷,“嘛,赔礼道歉。不知道你满不满意。”
她气急,跺脚,“你有病啊!”
我嘿嘿笑。
但下一刻,意料之外的,陆言薇站起身,把盖在身上的我的外套解下,披在了我身上。我讶然望着她。
“我说你是不是脑袋里缺根筋啊!我看你不光是没文化,脑袋还有问题!冻死你好了!”她抓狂,骂我。
“你开心就好。”我无所谓地说。
她眼眶红红的,白我。
“我怕了你了!”她说,“苏城,我明白告诉你……”她顿了顿,“其实,我……我并不是很讨厌你,只是那一次的事……”
我一愣,原来她不讨厌我吗?
再看她的侧脸绯红,微微害羞的模样,不禁有点心慌。
“哪一次,什么事啊?”我赶紧转移话题,问她。
陆言薇咬着下唇,“你果然不记得了……算了,什么都没有。”
她严肃起表情,对我说:“这次的事情我就原谅你了,以后不要再为了女孩子做这种事情了,真的蠢爆了,一看就是没读过书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没文化!”
“是是是,我没文化。”我打了个喷嚏。点点头。
事情总该结束了吧。
“那我们现在能和解了吧,”我说,“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这么想了,你又不是凶巴巴的女孩子,非要每次都对我装作冷冰冰的模样,不用了吧。”
她脸上一红,道:“我才没有装!”
“那你还是现在这样可爱,我也不要求你对我格外开恩,以后就保持这个态度就好了。行吧?”我说。
她“哼”了声,撇撇嘴,没说话。
“你和老孙……”我忽的开口,让她愣了愣。
没得到回答。她的眼神点点忧郁,竟惆怅万千。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其实……”似乎想通了什么,她幽幽开口。
“叮咚咚~~”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打断了和她的交谈。是莫清晓打来的。
“苏城,你在哪呢,我们已经买完东西了,快要帮我们拎包……哦,不是,快来我一起吃夜宵啊。”莫清晓在那边大呼小叫。
满头黑线。你是不是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
挂了电话,发现陆言薇正满是纠结地看着我。
“是——?”
“哦,我女朋友。”我笑着跟她解释。
一丝异样的神色划过她的眸子,她点点头。
我问:“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我……”
“城子,我回来了,呼呼——”老孙远远跑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摇晃着手里的解酒药盒子,“真远啊,我这手跑起来又不方便……哎,薇薇,你酒醒了么?”
回首,陆言薇纤手撩发,对她微笑,“是啊,吹了点风,就好了很多。”
“那我不是白买了么。”老孙无比失落。
“怎么会。”陆言薇笑着上前,掏出手帕,轻轻为老孙擦拭额头的汗珠,“这样看起来很可靠啊,很有安全感不是么。”
老孙红着脸,傻笑。
一会儿,周晓乔又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看看我,又看看陆言薇和老孙,眼神怪怪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有点累了,你送我回去吧。”瞧了我一眼,陆言薇转而对老孙说。
老孙不跌点头,“好,好。”
两人和我与周晓乔道别,我看着陆言薇,总觉得她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却又好像没有。
算了,无所谓了,以后她就是嫂子了,见面的机会多了去了,有什么都可以以后再说。
转身走了两步,他们忽然停步,陆言薇转身对老孙说了两句话,然后老孙停在原地,陆言薇小步跑了回来。停在我面前。
“还有什么忘了么?”我疑惑,问。
“谢谢你的衣服,还有——”
她微笑,说:“这个还你。”
说着,把一个长方形的硬纸片塞到我手中,然后轻盈转身,又挽着老孙的手,在老孙无限柔情的目光中,双双离去。直到彻底消失在我眼中,她都没有再回头一次。
我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忽然有点难过,可又有点释怀。说不出的感觉。奇怪。
“快看看,薇薇到底给了你什么?”周晓乔兴奋地催促我,跟个好奇宝宝似的。
我白她一眼,摊开手掌,借着路灯,低头看了一眼,呆在了原地。
这是一张书签,正面的绘画画风清新淡雅,而反面,手写着两句诗。
上句,端正的楷体,字迹娟秀好看,像是个女孩子的手笔;而下句,不敢说好看,只是规规矩矩,可说清秀。上句或许出自陆言薇之手,而这后一句的笔迹我却再熟悉不过——竟是我自己的。
“诗?什么意思啊?”周晓乔皱眉,茫然。
我笑笑,说,没什么,就是诗而已,然后在她错愕的目光中,轻轻地,从中间将这张书签撕成两半,再四段,再八段……直到完全成为碎片,然后转身丢进了路边写着“可回收垃圾”字样的桶里。
“苏城,你……”
“走吧,”我说,“是时候该离开了,本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真搞不懂你,哎呀,说话老是卖关子。”周晓乔嘟囔抱怨。
我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训道:“有什么好懂的,别老是对人家的隐私这么着迷好不好,八卦!”
“略!”她冲我吐舌头,“不说就算了,本姑娘还不想听呢。”
她又低低沉吟,自言自语道:“不过刚才那两句诗还真不错。好听。”
“跟你有关系吗?走啦走啦。”
我推着她的背,催促着,两人离开了这里。
临走前,回首看了一眼,那对散碎的纸屑还静静躺在垃圾桶的最上层,安安静静地,我想,它们终究会毁之一炬,再无人记得。
也包括当初我无心间应和某人而提上的那两句诗——
此意或随明月老,回眸尽处是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