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跑操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金波和秋棠。金波在计算机班,秋棠在会计班,他们也都看到我了,冲我点了点头,两人都没有笑,只有我笑得很傻很天真。
跑完操就是吃早饭,一般都是我们三个在一起吃,我在老地方等他俩,两人慢慢挪过来跟我集合。“你们俩怎么回事?打电话没人接,就算当时没听见,看到那么多未接来电,为什么不打回来呢?说,你俩有什么事背着我?”我故作轻松。
两人的目光一直在躲闪,偶尔目光与我撞上,也迅速游到一边去。
长时间的沉默。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死就死,活就活。给个痛快话,这么磨磨叽叽,是带把的吗?”
“极少,我们以后还是……少来往吧。”金波推了推鼻子上的黄色黑边眼镜,慢吞吞地说。
“哼,我早知道是这样。”我又朝秋棠望去,他一向少言寡语,这时更是一句话没有,晨风吹开挡住额头的刘海,那张白得像女子一样的脸仿佛化石一般,没有表情。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不要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我!”我声音有些嘶哑。
“因为……我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你家庭条件太差,经常拖我们后腿,出去吃饭也都是我们付账。”
“哈哈……哈哈哈……”我放声大笑,吓得周围打完饭的同学躲着我走。
“这理由用来骗鬼,鬼也不信啊!”
胸膛里的火要破体而出,将我吞噬。我最怕的还是来了,他们俩要跟我划地绝交,还找了一个最蹩脚的理由,明摆着就是告诉我,他俩根本不在乎十几年的兄弟情。
可是我在乎!我的生命已经习惯了有他们俩,他俩就像我的手足一样,就这么砍掉了,疼,钻心地疼!
“我说了,不要随便找理由!”我瞅瞅金波,又看看秋棠,“哥们这么多年,你们就不能跟我说实话?”我挥舞着手臂,把手指向秋棠,大吼道:“你们,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为什么?”
我接着吼,“我们是兄弟,这么多年了,我比你妈更了解你们!如果是因为钱,为什么你们早不跟我决裂?秋棠你也曾经说过,小时候穷并不代表一辈子穷。我们小时候,谁在乎过钱?一块糖能分三个人吃,一个面包……”
“那是我们小时候!”秋棠截断了我的话,“现在,谈恋爱需要很多钱,我们……也不富裕,多一张嘴……养不起。”
“谁要你养?从小到大你们养我什么了?顶多是出去吃饭你们付钱的次数多。”
“极少,你确实也买过单,可都是最便宜的街边小吃。你跟我们去吃的,都是上档次的饭店,花费能一样吗?朋友间不能正常平等的相处,那还能做朋友吗?”金波眯起眼睛振振有词,一般出了这个表情,就是他坏心眼最多的时候。
坏掉了,脑子全都坏掉了,跟我关系最密切的人,身体还是原来的身体,脑子已经不是原来的脑子。我气得肝疼,心像啤酒瓶掉到地上碎成了十几块。那俩人却交换了一下眼神,说了句保重,转身快步离开,头也没回。
恨,我燃起莫名的恨意。我当然不相信他俩的理由,他们的眼神一直在游移、躲闪,我相信他们肯定有别的隐情。我想恨导演了这场变局的人,可我不知道该恨谁,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握紧拳头,站在那里气得浑身发抖,前一天被人冤枉的愤懑,再加上今天被人像垃圾一样遗弃的怒火,突然间叠加在一起,烤得五脏六腑火燎一般疼痛。突然间离开眼睛直射出去,似有形的物质一样,凝于草坪上的一个空矿泉水瓶上,只听得“砰”的一声,瓶子像被人踢了一脚,向前滚了几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