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仲泽沉默一阵续道:“这些年来我们两家公司合作,生产和销售方面互为依托,配合得十分默契……”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阴狠,“然而事实……当我得知事实真相的时候……可能我也是老了,呵呵,我可是狠狠地害怕了一番!原来这两条臂膀,其中一条臂膀的手里竟然藏着刀子,只等发力,把这沉甸甸的聚宝盆抱起来的时候,狠狠地把刀子插在另一条臂膀的肩窝里,像庖丁解牛一样地把它割断、宰下!”
“舅舅……舅舅你在做什么啊?”林裳悲痛欲绝地低声自语道,“仇人就在眼前,舅舅,你怎么不上前揍他!骂他!替我和妈妈出气……你怎么连一句愤怒的话都不说……你怎么连一句委屈的怨言,都不说呢……”
“快二十年了……二十年前的事情,可能我早已经记不清了,可是……王瑜!”艾仲泽猛呼一声王瑜的名字。
王瑜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像是一个身份被彻底揭穿的卧底,从警察变成了贼般,历经万分折磨的拷打,发出奄奄一息的声音。
“王瑜,”艾仲泽的声音转低,变得柔和,“这么些年来,我待你如何?”
王瑜无声不语。
“我视你如同接班人,事实上我也一向以你为接班人来培养!我放心于你,甚至力排众议,把爱羽日化里一个又一个不服你的老东西排挤开为你铺路!为什么?只因为你和我一样,是我认可的,是个永远不满足于现状的男人!真正的男人!”
林裳猛地爆发出尖锐的笑声。
夕阳的余晖渐渐从卧室里消失,没有开灯的房间此时渐渐被浓稠的黑暗掩盖。于是林裳的冷笑回荡在其间,只令人毛骨悚然。我下意识地胳膊一松,林裳已然从我的怀抱里离开。
她推开卧室门,光亮从她的身侧映入我的眼眶,让她纤柔但仿佛就要破碎的身线,围成了一个创造了光明的圣女形象。她一边冷笑,一边走到护栏边,俯视一楼客厅,伸手鼓掌,嗓音里像是带着刀子的尖锐:“好一个真正的男人!”
所有人陷入沉默。
林裳兀自笑了一阵,轻蔑说道:“艾总,您请继续。”
我轻轻走到林裳的身边向下看去……仰头直视林裳的艾仲泽目不转睛、面不改色;穆雪倚在父亲的身边,双手环抱住低头沉思的父亲的臂膀;而王瑜脸皮一阵阵抽搐,目光复杂;侧目看去,门口还立着一个英俊的男子,笔挺的西装、熨帖的衬衫和纤长的领带,不是汪铭却又是谁?
短短十几秒,艾仲泽的形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仿佛开过盛放的昙花迅速枯萎,仿佛年轻的身躯陡然苍老。他看着自己的女儿,艾清心,或是林裳……他一阵阵地恍惚,昏花的老眼里渗出一些水光,嘴皮紧咬,声音却依然坚定:“如今……爱羽日化这条臂膀,手里也拿捏了一把刀子!所以,势均力敌、互相平等,我们有得谈了!”
“做梦!”林裳嘶声喊道,“我绝对不会和你谈判!”
艾仲泽忽而笑了笑,思索一阵,声音放低,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恨我,可你我是血缘上的父女!这一点你永远也无法改变!也不可能改变!”
林裳的鼻翼微微翕动,这貌似轻飘飘的一句话语,却像是一枚制导炸弹,精确地在她心底最柔软的部位发生了最剧烈的爆炸。
艾仲泽像一个车轮战擂台上的拳手,逐个击倒了上台来的敌手,环视一周,轻轻一笑,说道:“在你们面前的是一个岔路口、两条路。撤走你们的资金、退出合作,给爱羽日化造成不可能伤筋动骨的伤害,让穆先生和时光国货进入水深火热的境地……呵呵,或者,继续我们的合作,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钱大家赚,有福大家享,是不是更好些呢?这样一来,穆先生,您可大不必承受牢狱之灾,王瑜呢……只要你愿意,爱羽日化常务副总的位置,依然是属于你的。”
门口立着的汪铭脸上浮出得意的笑,而除我和林裳以外的其他人,竟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当然,所有的秘密,目前仅限于这个别墅里的人知道,”艾仲泽狡黠一笑,“我的爱人于娜董事长,和即将上任的副总,我的女儿艾思彤,是完全不知情的……只要你们愿意,这个秘密……将会永远、永远地埋藏在时光里,爱羽日化和时光国货,依然会像从前那般要好。”
艾仲泽顿了一顿,声音中掺杂着些胜利的味道:“很快,我们重庆的基地建成……就可以考虑考虑上市的事情了!”
“你休想!”林裳的尖啸似乎穿破墙壁,激荡着深沉的夜色,“即使时光国货破产,即使我豁出性命,也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艾仲泽不为所动地笑了笑,坐回沙发翘起腿来,点燃一支香烟,悠长地吐着烟气。
艾仲泽以无声相对,穆雪却站起身来,狠狠地指着林裳说道:“林裳,你的决定是如此的自私!你只顾着你自己,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有没有考虑过我们?”
“这没你说话的权利!”
“那我呢?我有吗?”王瑜仰面站起,面色惨白却又带着些微诡怪的笑容,“如果我同意……继续合作呢?”
林裳像是被空气里一只无形的拳头砸中了心窝,刹那间她仿佛明白了一切……痛苦、悲哀、自卑、愤怒在这一刻融为一体,化成浓浓的毒药,渗透脏腑。噗地一声,她的嘴角渗出血迹,她鬼魅地笑着,委顿地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