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在此刻点燃一支烟来排解胸中的憋闷,可我对自己的戒烟,做得有些绝了,偌大的屋里,连半个烟头都不复存在!
我的大脑开始变得凌乱,然而当我再度起身,开始收拾地面上的杂物时,仿佛一团毛线杂乱无章地卷在了一起,反复揉搓,而后用力一拉,结成了更加不可解开的死结。地面上,赫然落着我从高予仁家偷出的文件袋。
文件袋原本埋在一个杂物纸箱的最底层,此时纸箱翻倒在地,顶上和侧面落着一道又一道的猫爪抓痕。
视线再次移回文件袋。它已经被咬破,里面的资料被拖拉得散落一地。我伸手一张张地捡拾,手指尖甫一碰到纸面,突然像是纸张着了火一样,令我感到一种从指间直至脑干的烧灼感。
我下意识地缩手在口中轻轻吹着,耳际那《思恋》变得更加响彻苍穹,在这纯净的心灵之声的不断反复中,我隐隐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五音不全的少年,却混在了合唱团当中。身边那天籁般的声场里,仅我一个,只一开口,立时将和声破坏成了一种最为阴冷压抑的音阶组合。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我机械地咽咽口水,看着一地密密麻麻印着英文和数字的A4纸,以及那个烫手山芋般的记账本……我终于意识到,从我做出偷窃这个文件袋的那天开始,其实我,就一直将自己蒙在了一种阴影之中了。
尽管我存着反制高予仁之心、尽管我以行大事应不择手段来劝慰自己、尽管我这样多天以来,并没有因这个文件袋而感到丝毫不适,甚至还堂皇地等着王瑜跟我联络,以这个文件袋和他达成某种交易……但此刻我终于明白,我毕竟、毕竟是做下了罪恶的事情!我并不是情有可原的自保,而是彻彻底底的犯罪!
我犯了罪……我犯了罪,那我和高予仁、和王瑜的种种作为,又有何分别?这样的负罪感,像是从我进入高予仁家那天开始,就深埋种下,今天,土层的深处,它似乎破壳而育了。
我匆匆收拾利落整个房间。但那个归拢完毕的文件袋回到杂物箱里,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从我的心头抹除,它成了我的一块心病。
……
一夜无眠。清早时,我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目,抱着尝试的心情拨通了房东艾兴军老爷子的电话,这原本只是我每天一个下意识的习惯动作,因为他和张漾奶奶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没料到竟然很快接通!
我意外地说话,声音却断续嘶哑:“喂……喂,爷爷?”
“是小陆啊……”老爷子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半分情绪,“你……打电话来,是不是想跟我说,你不想从老屋子里搬走啊?”
“爷爷,这么多天一直联系不到,您和奶奶去了哪里?为什么说走就走啊?”我语速飞快,生怕不小心挂断了老爷子的电话,于是双手下意识地捧着手机,状若守护。
艾兴军老爷子默不作声,只字不提。
许久也未能等到回答,我叹口气道:“爷爷,您有林裳的消息吗?”
老爷子幽幽地说道:“你……你全都知道了?”
“是啊,我全都知道了……爷爷,告诉我,让我离开海青工具厂老屋子的,是秋期,对吧?”
艾兴军在电话里一阵猛烈的咳嗽过后,用力清了清嗓子,说道:“小陆,你就别猜了……爷爷也不想让你走,不过,你还是得搬走,搬得越远越好,最好……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您是告诉我,我只能和林裳分手了吗?”
老爷子不答,却又是一阵咳嗽。
“您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不要紧,不要紧……陆鸣啊,你是个好孩子,是爷爷奶奶对不住你……这两天你抽时间去老屋子,把你的东西都搬走吧……房门钥匙你不用退还给我们,过一阵子,我会回去把锁芯换掉的……”
几乎同样的话语,从艾兴军老爷子的口中说出,比之从穆雪的口中讲出,仿佛又狠了几倍。我感到一种不舍和眷恋夹杂其中的痛楚的难过,几番想要说话,喉头里卡涩着的,却都是酸楚。我想起了月夜里,林裳手心中躺着的那枚黄铜钥匙……想起了她站在紧闭的门前,忧心地聆听门里,饿得发慌的喵妹儿,那一声又一声,凄惨的喵喵。
我牙关紧锁,从齿缝中挤出声音来:“好……爷爷,我求您一件事,以后,让喵妹儿跟着我,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