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思彤啊了一声,眉毛凑成了一字,在惊异中愤恨地说道:“为什么?哦……都怪王瑜!都怪我爸!还有……还有文惜她那讨厌的老爸!”
“跟他们没关系的,”我摇头道,“在爱羽日化这三年,其实我过得挺愉快的。是我自己厌倦了,想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啦。”
艾思彤幽幽地叹了口气,拉着我衣摆的手不禁攥的更紧:“那你准备做什么啊?是不是要离开成都啦?你……你还回来吗?我们还会再见面吗?”说着,她的眼睛竟然汪汪地想要流下泪来。两只不甚对称的眼睛,一个杏眼,一个丹凤,淌下的泪滴却都晶莹剔透、纤尘不染。
艾思彤对我越是诚挚,我心内里的拷打越是炽痛。重重的自责中,我几乎无法站定,甚至只想转身就走。可另一面我又想到,此时的自己,能给艾思彤的只有诚心诚意的告别,难道连这个告别,我还要拿出一半然后收回去吗?我逼着自己镇定,逼着自己坚强,逼着自己保持着丝毫不动的微笑。然而就在这样的僵立中,我竟忽然想到那沉重的问题,昨夜的KTV中,我究竟有在身不由己的时刻,侵犯了面前的艾思彤?
我希望没有……我也侥幸地想,以王瑜的谨慎,他该不会把事情做绝的……
“我要走了,陆鸣,”艾思彤等不到我回答,于是又一次深深地看了看我,透过口罩发出的声音低沉、悲切,却又有种说不出的优美。她那婉转的声音犹如夜莺低低地唱着,在我的心底久久地回荡着,“没有时间了,我真的得走了……”
我重重地深呼吸,然后轻轻地拥抱了艾思彤。这是一个情绪复杂到了极端的拥抱,一抹又一抹的念头像是一根又一根凌乱的线头,在脑海里交织缠绕,织成一张大网,而后胡乱地收作一团,再也不能够解开那些紧绷的死结。
拥抱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钟,也许只因为我根本没有走心。艾思彤低着脑袋,拖着行李箱转身而去,行将接近安检口时,却又忽然转过身来,双手围在口罩之上,向一边等候着的向梦呼喊道:“向梦姐,谢谢你也来送我,至少让我在离开成都的时候,觉得不那么孤单了!”
向梦有些反应不及地抬起胳膊来,挥手致意。而艾思彤早已移开目光,复又向我投来匆匆一瞥,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通道的深处。
艾思彤终于离开了,带着我饱含着愧疚的一丝牵挂,登上了那穿过洲洋的飞机,就要到地球的另一侧,沉浸在属于自己的那份孤独当中了。机场广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尽快登机的提示音,甚至特别呼唤了艾思彤的名字。短短的告别,已经几乎耽搁了她的行程。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就连安检口都不再有人进入,四下里短暂地进入到了一段无人在旁的寂寥。我怅然地想着,为什么我身边所有的人,都带着这样那样的孤独过活?是这个世界本就这样,还是因为我的存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们……艾思彤的孤独是无人接近、向梦的孤独是内心掩藏、文惜的孤独是身不由己、郭芓荞的孤独是形单影只,就连王瑜也有一份属于他的孤独,那是十几年佩戴面具生活的丧失自我……还有林裳,她的那份孤独,就叫做“遍体鳞伤!”
而我呢?我的孤独又是哪一种?我看得清别人,却看不清自己。
……
许久才回过神来的我却寻不到向梦。我在安检口、休息区、便利店区域绕了几周,却最终在一个旅游公司的店面里寻到了她,而她的手中,竟拿着一张登机牌。
“你在干嘛?”我有些惊异地抽走了她的登机牌,上写着她的名字,目的地是上海,时间……时间竟然就是不久后的傍晚!
我愈发惊愕:“你要去上海!怎么说走就走?”
向梦抢走了登机牌,甩了甩这张生脆的纸片说道:“突然就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去上海苏杭感受大城市的魅力,去嘉兴周庄体会小镇的安宁,不好吗?”
“可你什么都没有带!”
“带上自己的人、带上自己的心就好了,还需要带什么?”向梦拍拍后背的背包,又拍拍随身的小包道,“何况,我背上了自己的画架、笔纸。况且,我已经卖了房子、卖了车子,卡上有的是钱!”
“什么!”这一重重的惊愕一浪一浪地涌来,我像只被海浪拍翻在岸上的贝壳,竟真的不知所措了。
“从你说要离开爱羽日化的那天开始,我也就萌生了想要离开的想法,并且通过朋友,把房子车子很快地转了出去,”向梦郑重地说道,“吴硕知道我的地址,房子我不敢去住;车子是我前夫跟我离婚时留给我的,以前我将它当做是念想,现在却觉得它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人心的累赘,索性都卖了,忘掉从前,只想以后,一个人无依无靠,倒是洒脱得很!”
轮到了我惊慌无助、眼眶含泪,我几乎在完全重复艾思彤的话:“你……你还回来吗?是短途的旅行,还是长期的离别?我们……我们还会见面吗?”
“这些都重要吗?我现在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了,”向梦耸耸肩膀道,“我们不说彼此珍重的话好吗?好好地陪我坐一会儿、吃顿晚餐,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