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平静
2017-03-14 作者: 雨中尘世
第211章 平静
我的嘴唇在微微颤抖,我的灵魂也在微微颤抖。
向梦终于意识到,一直在她身旁给予她一个坚实臂膀哭泣的我,正在承受着此时比她更激烈的情绪翻涌。她没有说话,而是翻转了手中的铅笔,用橡皮头在草地斑驳裸露的泥土上,轻轻划了一个问号。而后目光从问号的逗点上移,落在了我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彩虹才会有的缤纷和明亮。
她没有强迫我勉强诉说,也没有要求我深深掩藏。她只是这样淡淡地看着我、淡淡着等待着我。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多云的天空,给了整个世界忽明忽暗的氛围,犹如此刻我内心深处情绪的纠葛。
忽然有那么几秒钟,我几乎将身边的向梦误以为是林裳……如果是林裳,如果是她……我会紧紧地抱着她的身子,把脑袋搁在她的肩窝里,毫不掩藏地表达着属于一个男人的脆弱。我的内心深处,总有个很轻很轻的声音在低呼林裳的名字,就好像这名字已经用熨斗熨在了我的心弦上一般,只要心思灵动,那萦绕不去的声音里,便都是林裳的轻嗔浅笑,挥之不去、抹之不走。就连深睡时,这名字也在我的灵魂里熨帖地潜伏着。
忽然一阵清风划过,树叶沙沙作响、湖水水面吹皱,看不到的风却让整个世界都留下了它的痕迹。眼望着许多枯叶从一团团浓绿的树冠中翩翩飞出,我忽而感到一种世间万物在日月迁逝中的无力感。我对向梦说,也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时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总是这样不知不觉地流逝,总在不经意间,朝朝暮暮、春去秋来。这些树上的叶子,由绿变黄,又由黄变绿,周而复始。一片叶子只拥有一个寒暑的交替,人生呢、青春呢?又能禁得起几番寒暑的交替?无怪乎王泠然会写下‘河畔时时闻木落,客中无不泪沾裳’这样的诗句了,在时间的长河里,我们又能留下些什么……”
“是啊,时间对人总是很吝啬的,”向梦有感而道,“可是你也不要太过悲观,不是还有‘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样的诗句吗?时间在流逝,可我们还是要往前看不是吗?该哭,哭过了,该笑,笑过了,双腿不还得朝前迈吗?哪怕步履维艰、哪怕几番跌倒,不往前走、故步自封,那就永远也看不到峰回路转的那一天啦。”
“我怕……”我终于肯稍稍直面此时此刻,我所担忧、畏惧的,“我怕我做不好……我怕我越做越错……”
“错?错了又能怎样?”向梦轻轻叹息,忽而畅快地笑了笑,她伸展双臂拥抱着清风,于是清风亦在她的长发和衣袖上留下了它划过的痕迹,“别否认自己……就算我们的一生里做的都是错事,当我们老了的时候,拖着自己摇摇晃晃的身子,坐在一张摇摇晃晃的躺椅里,听着鸟鸣、品着茶叶,回顾一生,什么好了坏了、什么对了错了,不都是过眼云烟吗?可重要的是,”向梦忽然面向我,问道,“陆鸣,我可以抱你吗?”
我有些突兀,但我又何尝不想在一个拥抱中,让彼此的身体感觉更温暖些。于是我张开双臂,将向梦揽在了怀中。
向梦轻轻摇晃脑袋,寻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于是就这样静静地沉默一阵,继续适才的话说道:“重要的是,无论做什么、无论怎样做,我们都必须倾注自己的感情……对人如此,对事如此,没有感情,就像……”她从笔袋里抽出一支未削过的铅笔,在画成的画幅中用力地划过,“就像用没有颜色的线条作画,倾尽所有,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做错……人生那么长,何妨多做错几次?”向梦的声音变得坚定,她取出削笔刀刷刷地将铅笔削尖,抬手便在画面中胡乱画了许多凌乱的线条,一副好好的画顿时变得不堪,像一面被打碎了的镜子,折射出的世界变得光怪陆离,给我一种撕裂般的痛感。
“错了,像我这样胡作非为地乱画,不也是错了,可是,”向梦说道,“可以后每每看到这幅画,我都会想起在‘樱花谷’的深处,这个湖边,你给我的这个拥抱。”
我的眼角有泪划过。
向梦有些感伤地说道:“我所经过的日子,不也是一错再错、错上加错吗?小时候我不听爸爸妈妈的话,总跟吴硕在一起玩,以为只有他才不欺负我、给我最有力量的保护,可是后来呢?他的确不‘欺负’我,他的确给了我最有力量的保护,可是……他毁了我的一切。这么说来,其实不怪他,他本来就是个性格孤僻、做事极端的孩子,谁叫我不乖,去招惹他呢……”
我点头道:“从某个角度来说,其实他也是个可怜的人。”
“何尝不是呢,”向梦说着,忽而怅然地沉默了很久,道,“可我做过的,最最错误的事,是躲了他那么多年以后,竟然……竟然主动地联系了他……”
我轻声叹气,搂紧了她的肩膀,道:“也许你只想知道,那个带着你少年记忆的另一个人,过得好不好。”
向梦双手捧面,呜呜咽咽地开始抽泣:“我以为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可能变得善良、变得成熟了、变得能够彼此从容镇定地谈话了……也许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孤单,我……因为做了这件错事,又引出一大串更难以处理的事来……他变得恐怖,甚至伤害了你,我呢?如果我不离开那么久,客服部的位置也轮不到别人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