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瑜的胸口幅度越来越大地起伏着,终于他的沉寂被自己的冲动击穿。他恶狠狠地将烟头砸在地上,一脚下去,连同一片青青的嫩草也踏得稀烂。跟着,他一手撕起我的领子,说:“反了!反了你了!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要挟起我来了?你当然可以试试看,试试把全部的秘密告诉艾仲泽……除了你自己将会受到你想象不到的惩罚,而且林裳……我的姐姐、她的妈妈,在她的后半生里,是不会给她一丝一毫幸福的!她会在若干年后的某个孤独的时刻,怀揣着一生的孤苦,回忆完一页又一页脑海中悲情的回忆,死不瞑目的!”
“王瑜,你真******是个无情的牲口!”此刻,我的嘴唇紧咬、目光紧锁,我歪着脑袋看着王瑜的脸,像是看一幅怎么也读不懂含义的抽象画。在越来越浓重的悲哀中,我颤抖说道:“我爱她……我爱她你明白吗?”
王瑜得逞般轻轻笑了笑:“爱情……我也想要一份真挚的爱情、我也曾有过一段真挚的爱情……可是这一切,都被艾仲泽这个我恨不得剥其皮寝其肉的混蛋,全部毁掉了!”
在极长的一段沉默后,远处文惜的几个朋友大声地呼喊着王瑜的名字,要他同文惜在一起,不愿喜乐的相片中只有准新娘一个人的身影。
王瑜招手示意,而后回头对我说道:“我愿意相信你,我也支持你和林裳的爱情……可是,有的事情不是儿戏,你不会理解,做一个卧底会有多么地劳心竭力,你不会明白,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将自己代入虚假的身份,预先演绎,而事后又要切换成真实的自己,重新审视全部的细节……我不能容许任何一点错误的发生!”
“在罢工事件和艾仲泽于娜的复合中,我有做错过什么吗?在我知道你和林裳的真实身份之后,我又做错过什么吗?”我咄咄说着,“为了林裳,我自然凡事谨慎、守口如瓶,我绝不会辜负她的信任!但我不会因为爱她,便对你这个‘舅舅’不讲原则地言听计从!”
王瑜瞪着眼睛呆愣地思考了很久。
“嗯……其实你做得很好,只是……”王瑜语气稍稍舒缓,又阴测测地想了一阵,点头说道:“好吧,不谈这些。嗯,你应该瞧得出来艾思彤对我很有意见,她认为是我的激进影响着艾仲泽的判断,继而破坏着她家庭内部的和谐关系……既然你和她是朋友关系,我也不再勉强你跟她断绝,免得做事太着痕迹、反而打草惊蛇。不过,我希望你能以你的名义约她出来,由我出面跟她好好地谈一谈,毕竟,几年后的艾思彤,终将是爱羽日化新的领导者,我需要在和她的关系中破冰。”
王瑜的让步令我紧绷的情绪终于稍稍放松:“她明天就要回英国读书,要约就只有今晚。”
“好,那么今晚八点……卡尔顿酒店的KTV见。”
……
自古官商两利,如今也不例外。午宴上,爱羽日化派出酒场精兵,轮番向政界高官们敬酒。然而场面上的尊卑,一眼就瞧个明白。
爱羽日化众人围在高官一桌,恭敬站立、手中提酒、满脸堆笑,高官们大喇喇地坐着,满脸横肉、油光满面、不苟言笑。爱羽日化众人举杯尽饮、酣畅淋漓,高官们伸出白胖的手指,随手夹起酒杯、轻轻一抿。
王瑜亲自上阵,在文惜父亲的介绍下,以准新郎的身份,依次向在座领导敬酒。上至在座的最高领导孟厅长,下至铁路局办事处的科员干事,他都令我给他满满地斟满白酒,一番套路的嘘寒问暖后,仰脖一饮而尽。
王瑜酒量算是不错,但怎敌得过对方人多。一轮酒敬下来已经面色潮红、步伐紊乱。
文父将其拉在一旁,问道:“小王,喝多了吧?”
“我没事儿……爸,您局里的领导,我还得多敬几杯。”
文父看向王瑜的目光带着嘉许和鼓励,他拍拍王瑜的脊背说道:“爸知道,你想给你们厂里修铁路专用线,是不?”
王瑜装作一愣,道:“爸,怎么也瞒不过您的法眼!”
“都是一家人了,还说两家话!爸不帮你,帮谁?只要你对小惜好,我和你妈妈,又有什么是对你保留的?”文父的目光越来越柔和、越来越高兴,“爸认可你,不光是因为你对小惜好……其实,在你和小惜处朋友的过程中,我也暗中了解过你,知道你这些年在爱羽日化的奋斗历程,很好!”
“爸,您调查我啊?”王瑜玩笑说道,“是不是铁路警察经侦办负责的?”
文父大笑一阵,又拍了拍王瑜的肩膀道:“当年我也是一步一个脚印,从基层工人、副科、正科、副处、正处、副局……一直爬到现在这正局级,没有人提携的奋斗经历,我了解其中的辛酸苦辣!而你没亲没故,仅凭自己一双手,同样从基层工人、副班长、班长、车间副主任、车间主任、生产部长、副总经理,直到常务副总……咱爷俩,有些东西是共通的、心有灵犀的!所以,前不久你事业上受挫,我可是一直看好你,知道你有能力东山再起的。这不,今天,就是你辉煌人生的又一个新的开端!”
“爸,我敬您一杯!”王瑜满饮了一杯酒。
文父亦干杯,两个男人,不像是岳父女婿,倒像是惺惺相惜的战友了。而我始终站在他们的旁边聆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们的眼中,我却只是个不相干的小喽啰。
文父随手将空酒杯伸向我示意倒酒,而我凄然一笑,倒酒,心想:我曾经也多么希望,能认你做自己的岳父啊……可是我终于明白,终极一生,我也不可能得到你的认可……
也许这就是文惜选择放手的最真实原因吧……
文父收回手臂,目光始终没有瞧过我一眼,他小声对王瑜说:“下轮酒悠着点喝,实在不行,让他代你,酒场上嘛,态度到了就行,没必要把自己整得难受,是吧?”
文父的小指头指向我,我知道,该我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