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是很可怜的。
我叹口气道:“一点儿都不讨厌,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
“真……真的吗?”艾思彤丝毫没自信地说道,“我被这个世界嫌弃习惯了,如果你也嫌弃我,如果你想要离我远远的,我……我也能接受,我一个人什么也不怕的!”
我深深叹口气道:“我知道,让你再次相信这个世界,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但是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你心的向导,重新收获在这个世界上畅游的信心。”
“谢谢你,陆鸣……”艾思彤再度哽咽,又道,“可是,你和林裳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主动联系下她,跟她好好地解释一下?”
“不用!不许你那样做!”我有些触动地从床上坐起,腮帮的肌肉因愤怒而有些暴起,说道,“我说了,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为什么要摆出认错的态度!”
“你也没错,我也没错,难道,错的是她吗?”
错的是她吗?
我像是拳击擂台上的拳手,在一个注意力不集中的瞬间,下巴和脸颊上,猛然挨了一记狠狠的摆拳。脱口而出的一些话语就此胎死腹中,我沉默了。
林裳有错吗?
我凭什么可以判定林裳是有错的?
爱情里,对错真的那么重要吗?比两颗相依为命的心紧紧贴在一起,更重要吗?
狠狠地撕开彼此已然长合在一起的皮肉,而后转过身来,不顾彼此撕心裂肺的伤痛和淋漓淌下的鲜血,而狠狠地指着对方的鼻子质问:你说,你做错了吗?难道这样,很美丽吗?
在极长的一段沉默后,我有些恍然地醒觉,酸痛的手臂令我意识到,我竟然还在和艾思彤通话。我顾左右而言他地岔开话题,勉强挤出微笑道:“思彤,不说我的事了好吗?昨天我们商量的事,你不会忘记了吧?”
“什么事啊?”艾思彤有些茫然,忽然惊道,“哎呀!爸爸妈妈的七夕节!”
“是啊,还不着手准备就来不及了!”我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然而首先想起的是,林裳拉着我给我买腕表的情形,仿佛她如玉般的纤指在我手腕上划过的触觉还未消退,仿佛她温柔如水的表情依然在我的视网膜上活灵活现,仿佛她身上鲜花般的体香还在一阵阵地引起我想要紧紧拥抱她的欲望……我的心又一次绞痛了起来。
艾思彤却不知我的心伤,电话里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起身动静,她说:“陆鸣,那先不说了哈,我这就去准备!希望月老垂恩,今天让爸爸妈妈重归于好!也希望,希望你和林裳好好的,相亲相爱……”
“嗯,祝福你的爸爸妈妈,恩恩爱爱。”
……
我这是在做什么?
挂断了艾思彤的电话,我仰望着天花板,仿佛看着一面穿透身体的透视镜,审视着镜中的自己。我发现存在于自己体内的一个小恶魔,他穿着一身天使的纯白衣衫、戴着天使的头饰,却是鬼魅地微笑,笑着笑着,突然露出了两颗尖利的獠牙。
陆鸣啊陆鸣,你口口声声说,希望艾思彤的爸爸妈妈重归于好、恩恩爱爱,可你最真实的想法呢?你最真实的想法是,艾仲泽收拢自己老婆的心,在与他岳父的较劲中扳回一局,而后呢?艾仲泽重掌大权,王瑜重归大位,你陆鸣呢?爱羽日化生产部副部长的宝座,就指日可待了!
你可怜着艾思彤,却又利用着艾思彤!
难道你忘记了吗?艾思彤怀揣着跟你一起骑马游玩的兴奋喜悦,却全然不知,你只是为了给她舅舅的车子里做下手脚……艾思彤因对你的亏欠而整夜无法入眠,而你却一件件地做着对不起她的事情。你要艾思彤将你当做这个世界的向导,你却尽将她引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某个瞬间,我感到自己彻底肮脏了。
但我很快抵触地自我安慰:这并不是我的错!这是这个肮脏世界的错!
想起窃听器,我忽而想到,这些天了我还没有听过它的录音。此时在医院无事可做,正好……我打开了手机角落里的某个软件。而晴朗的天空,仿佛就此忽然出现了一抹不知何时形成的暗云。它面积很小,却准确而彻底地遮挡了阳光对我的笼罩,我的世界顿时灰暗。
我坚持支开了尕丫头,要她回去跟郭芓荞好好上课。而监听录音,是一件极其消耗耐心的事,再加我原本纠结不安,软件使用地又不熟练,反复开始了许多次,又重新进行了许多次。但终究我还是像一个特工学校里毕了业的间谍,一切都变得熟练了。
长时间的空白音被我一次次忽略跳过,忽然听到第一段人声时,我有些紧张、有些畏惧,仿佛蹲点数日的警察忽然看到了疑犯的身影;却又有些兴奋、有些期待,仿佛高三毕业生即将点击高考成绩查询网站。我竟回忆起了小时候和一群野小子们扒着墙缝偷看女厕所的情形了……
在心灵和手心的不住颤抖中,一个女声从耳机中微弱但清晰地传了出来:“高总,别……”
苏小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