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思彤的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脸上泛起的一股热潮像是一瞬间烧滚了的开水,猛地掀起了热浪。她突然跳起,将太阳镜摔在地下,啪啪啪地拍打着林裳的车窗,嗓音撕裂地吼道:“林裳!你凭什么要这样高高在上!为什么不给陆鸣一个解释的机会!”
林裳和她的大切诺基依旧静如死冢。
艾思彤得不到林裳的回应,怒火攻心,猛地对着钢筋铁骨的车身一阵疯狂的拳打脚踢,并且竭力嘶声地喊道:“你下来!你下来!你为什么不敢下来!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无法给予,陆鸣的爱,你配吗?你配吗!”
“艾思彤!”我无法忍受越发糟糕的混乱,跳起来撕扯住她不住挥舞的胳膊,极度的烦躁像是点燃了深藏在心底深处的炸药库,我轰鸣般地,像是对艾思彤,也像是对林裳,更像是对我自己,用最大的力气吼道,“清者自清!思彤,你做错什么了吗?我又做错什么了吗?何必问为什么!我不想知道答案!我也不需要答案!”
我在大切诺基的正面站定,仰着头深吸口气,不愿让泪水出卖了我的痛楚。脑海中一些很让人难受的经过略影般浮现。出现在我和林裳两个人的“月光之城”里的王瑜,却承受着林裳谎言的保护,而她的欺瞒,一次又一次地刺伤着我……我不禁想,如果不是种种巧合被我碰上,那么是不是这一切,终究不会由她亲自给我一个诚实的解答?
我以为我可以宽宏,我也试着去宽宏,但今夜,我终于深刻地了解了自己,原来,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伟大。
我开始躁动地迅速折返地踱步,然后将两支烟头狠狠地熄灭在左手的手心,在高温烧灼的痛觉中,再次抬头看向艾思彤,指着不远处忧郁地看着我的郭芓荞,喊道:“我和她,郭芓荞,在一起准备共同的事业、我和肇可可在酒吧里喝到吐、我和向梦两个人一起去远方、还有文惜,哪怕是文惜……林裳也从来没有质疑过我和这些女人的关系,她并不是不了解我的为人!那么凭什么,凭什么单单质疑我和你?就是为了我们合唱了一曲《甜蜜蜜》?够了!我真他妈够了!”
艾思彤被我的吼叫镇住,有些担惊失措地悄立原地。她不安地看了我很久,忽然又看向林裳的车窗,猛地红了鼻子,一寸寸地抬起胳膊,护住了自己的脸庞。
她像是从失落走向绝望,步步维艰地走向车窗,将脸贴近朦胧在昏暗当中的林裳,又一寸寸地移开遮挡了脸庞的双手,不无凄惨地哭道:“林裳,我拜托你,请你睁大眼睛看看,看看我的脸……你觉得……你觉得陆鸣,会喜欢我吗?我没见过他所说的肇可可,可是郭芓荞、向梦、文惜,她们三个,哪个不是万中无一的漂亮女人?那样漂亮的几个女人,你都信任陆鸣和她们的关系,那么我,你难道不觉得,长得像我这样的女孩,如果跟‘爱情’扯上半点关系,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吗?而你呢?你是那么的美,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美……你像一棵参天的大树,我是一株长不大的小草,既然是这样,你……”艾思彤的呜咽突然连贯成为更加凄惨的悲鸣,“你,你至于因为我和陆鸣的一首歌,就把你们最珍贵的爱情,贬低地一文不值吗?是我……是我的错,我不该……我不该在七夕节的前夜找陆鸣,尽管……我们只是最友好的朋友……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思彤……”艾思彤的话语令我刀割般心痛。对于艾思彤而言,林裳的存在是影响了她家庭幸福的一种间接关系,她也许多次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林裳的排斥,可她却为了澄清我身上本不存在的污点,不惜暴露着最自卑的缺点,直面着在相貌这一点上跟她天壤之别的林裳。仿佛一无所有的羸弱士兵,用自己血肉之躯,面对了一台武装到了骨骼的装甲车。她站在林裳的窗前,好似林裳一旦降下车窗露出她的美貌,她立时就会挫败得像是被装甲车碾成了肉泥的徒手士兵!
走近的郭芓荞早已泪流满面,她拉着艾思彤的身子,带她缓缓离开了林裳的车子,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
“究竟我们之间的症结在哪里?在哪里?”我将双臂按在大切诺基的引擎盖上,看着驾驶室里模糊的身影,手指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冷笑道:“也许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七夕节,骗人的鬼笑话……你是天上的织女,我是地上的牛郎,可是这天上地下,真的有一座鹊桥吗?请问,鹊桥在哪里?”
……
我像是扑火的飞蛾,不顾性命地追寻着林裳的踪影。追到了她的是我,最终丢下了她的,也是我。我终于带着几个各怀心事的朋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林裳和她的大切诺基。
万钧之重的一架架飞机逐次降落,像是一颗颗明亮的流星,带着各自的疲惫和绝望,在机场跑道上渐渐止歇了飘飞的心绪,化为一团团冰凉的钢铁。一切归于平静和寂然,仿佛我正渐渐死去的心。
临窗坐在回彭州的出租车后排,我掏出手机,拨打了FM90.0《夜光》广播节目的热线电话。
“亲爱的朋友,您是今晚最后一位打进电话的听众。这个世界早已步入午夜,你却和我一样,无法投入晚安的怀抱。辛苦,朋友。”
我凄然一笑,道:“我想听《夜夜夜夜》,可是,我并没有故事想要讲,这样,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