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惜掩面哭泣,很快双腿失去力气,缓缓蹲在了地上。哭声从她的指缝中像一股又一股毒烟般汹涌而出,熏得人头昏眼花。她哭道:“如果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在我爸妈的面前……表演得像一个殷勤又专情的人呢?”
“那不是表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王瑜薄情寡义地说着,那语气,像极了一个完事后的嫖客,虚情假意地对待一个为他动了真情的妓女……尽管这样的比喻,让我的大脑皮层像一条被拧干了的皱皱巴巴的毛巾,但此时,它是十分真实贴切的。
文惜又哭,很久才勉强在哭声中挤出话来:“爸妈不同意你把订婚仪式改成结婚典礼……他们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你现在这样逼我……让我怎么办?难道你要我跟他们撕破脸、用断绝关系来要挟他们吗?你……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那样做……”
王瑜持续沉默,直到抽完了烟,弹飞烟头。他背着手在断崖边焦躁地来回走动,将脚下纷乱的碎石纷纷踢下悬崖,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他的嘴里阴沉凶狠地低吼着:“提前办婚礼……我这样考虑,并不是******抽风犯病,我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们的将来你懂吗!我和你虽无夫妻之名,但也有了夫妻之实,你做了我王瑜的女人,自然要为我打算考虑、为我说话!可你……你在你爸面前,竟然连嘴都不敢张!”
文惜忽然收回了手,仰面直勾勾地,流着眼泪看着王瑜,似乎用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订婚请帖,我爸爸妈妈早都发给了他们的领导和亲友,还有我的同事朋友们……订婚和结婚能一样吗?怎么可能说改就改?你让我爸爸的脸在他的圈子里,往哪里搁?你让我妈妈如何在别人的冷嘲热讽中抬起头来?我也是个好好的女孩,又不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孤儿……你又可曾为我考虑?”
王瑜突然站定,猛地吼道:“行了!我又没死!用得着在这哭坟吗!”
文惜听罢,陡然站起,举起手臂指向王瑜,愤恨喊道:“王瑜……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从常务副总降为部长,心里怎么可能不怨不恨?你是想早点把我娶进门,坐实了我爸爸女婿的位子,然后求他答应,给厂里修铁路专用线,对吗!”
王瑜像棵被闪电劈中了的树,周身晃了一晃。
文惜走近王瑜一步,厉声责问:“修了铁路专用线,你在公司里便又立下大功一件,很快就能回到那高高在上的首席副总裁的位置了,对吧?呵呵……你不用试图否认……因为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了眼里,我并不是个真傻的女人!”
王瑜歪着脑袋紧盯着文惜,突然放声大笑,呵呵的笑声真震得整个山谷都传荡起了回声,大笑过后,他阴冷说道:“我做的不对吗?我这样做,难道不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文惜不语,陷入沉默。许久,一弯冷月、几点星光,半座断崖、三转愁肠……均是静默得像是死了一样……黑蓝的天空开始阴沉地像是要坍塌一般,那是蒸腾了一整天的水汽,正在积蓄着酝酿了暴雨的积雨云。
直至似乎月亮都在天幕上挪了个位置,缩在了乌云之后,一股股深夜的冷风带着吹皱了皮肤的寒意袭来……文惜终于笑了,但是笑得十分苦涩,比之哭泣,谈不上哪个更加难听些:“你以为……我文惜,真的会在你王瑜这一棵树上吊死吗?我这一辈子,反正也就这样了……与其在痛苦的爱情中折磨一辈子,不如,让我一个人孤独地了却这一生好了……”
王瑜立刻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文惜像是被抽离了电源的计算器,声音颤抖地像是屏幕上渐渐模糊的数字形象。她喃喃重复着:不结了……不结了……而后突然尖声大喊:“我不结婚了!我不要结了!”
她的声音再次引得山谷一阵清晰的回响,声波远远传开,就连厂区里那些看门的狗儿都被惊得吠出了声。我的耳膜直至心脏,同样被这痛楚的呼喊撕扯,对文惜的爱怜之意和呵护之心像是复燃了的死灰,照亮了我的整个内心世界……我忘乎一切地站了起来,本能地想要上前护着文惜,不要她继续在王瑜冰冷的伤害中徒增一道道深深的伤疤。
但王瑜接下来的话语,像是蛇发女妖施展了石化术,将我牢牢地钉在了原地,他用我从没有听到过的恶毒的声音说道:“婚不结了?那么……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不要了吗?”
顿时我像是被一记重锤猛击了胸口,惊得张大了嘴久久无法合拢。而文惜表现出了比我更加错愕的震惊,她用手心紧紧地抚着胸口,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几步,颤声说道:“你……你怎么知、知道,我、我有了孩子……”
王瑜取出烟盒,重新点燃一支烟,道:“尽管你在掩饰,但我还是察觉到了你的孕吐反应……而且,今早,我用一支验孕棒,验过了你残留在卫生间里的尿液!”
我、文惜、王瑜,呈一个狭长的钝角三角形,各自立在了固化了的端点。突然一道闪亮的霹雳将夜空一分两半,近距离爆破般的雷声震碎了天地间烦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