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周虎又问:“尕丫头,等你奶奶病好了,叫你爸送你上学去嘛?”
尕丫头畏畏地直摇头,说:“我要照顾奶奶……爸爸上班挣钱,没人照顾奶奶的……”
周虎长叹口气,又问:“你小时候不是喜欢跳舞的嘛?现在学着没有?”
尕丫头忽然神色忧伤,几乎落下了泪珠,说:“早就不学了……”
周虎黑着脸对郑满仓说:“你自己混球,让尕丫头给你伺候老娘!丫头为了你,学不上了,舞也不跳了,咋行嘛!你是不是想让丫头长大了,也跟你一样没出息!”
郑满仓泪流满面,说:“等阿妈病好了,我送尕丫头上学、送她学舞蹈去……丫头,你还想不想学跳舞了?”
尕丫头的眼睛里猛地充盈着激动的神采,狠狠地点了点头。
……
不久,我接到了王瑜的电话,他淡漠地说:“换身正式点的行头,晚上跟我去参加晚宴。”
挂断电话,我却再次陷入不安,晚宴上,我是一定会见到林裳的,那时候,我们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见面呢?而我究竟还有没有底气,面对不知现在已然是什么模样的她……
换了衣服,坐上王瑜的丰田霸道,发现赵志华也早已坐在了副驾驶位置里。
一路上,气氛凝重得可怕。从后视镜里看到的王瑜的目光,充满了寒霜般的冷意,而赵志华时而看看王瑜,时而看看我,最终却将脸扭向了窗外,保持缄默。
王瑜虽不说话,车子却开得极快,在狭窄的盘山公路上竟然也开到了接近九十公里的时速,看得出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表达着心底无比压抑的憋屈。
车子从龙门山深处开出,在某个转角,竟没有驶向晚宴的地点,彭州。反而是拐了个锐角的弯,向银厂沟里驶去。
银厂沟地处白水河国家森林公园,属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山险水峻,景色宜人。我曾来过这里,那是骑着摩托,载着文惜的日子。恍惚中,我依稀看见路边驶过一辆摩托车,车上两个紧紧依偎的影子,但眨个眼,一切又都消失了。
王瑜保持着极快的车速,转过九曲十八弯的盘山路,越走越深,越爬越高,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阻隔了阳光里的热浪,就连车外的气温也都迅速地下降。
王瑜关闭了空调,降下了车窗,一股冷冽清新的空气灌进了车里,顿时清晰了我的大脑。
而赵志华终于忍不住问道:“王总,咱们这是……”
王瑜冷冷地笑了笑说:“我现在是部长,不是总经理了……时间还早,吃饭嘛……眼前的事都是小事,何必太过在意……”
于是赵志华也不再问。
如此行驶了十几分钟,车子终于驶到了银厂沟里一处名为“云雾山庄”的度假村里。
云雾山庄的老板似乎与王瑜是旧识,见王瑜车来,还未打过照面,便已安排人去布置茶桌。
茶桌位于一处观景台上。周围的山峰似就近在眼前,但因戴着白纱般的云雾的帽子,像是一个个含蓄娇羞的仕女,看不清容貌,反而拿捏不清究竟相隔多远。山间一棵棵挺拔的树木将墨绿的色调晕满了整个世界。坐在这仙境般的观景台上,我长舒一口气,心中郁郁难安的感觉虽还在,却是再也躁动不起来了。
呷了口茶,王瑜终于难得地开口说了话,他长叹:“是不是通往目标的路,总是蜿蜒曲折、遍布荆棘的呢?”
我默默地看着云雾背后的枝叶,仿佛看着自己憧憬的梦,总被一重又一重的迷雾所遮挡……
赵志华清清嗓子说:“王总,我坚定地确信,您一定会愈挫愈勇的。”
王瑜给我和赵志华分发了烟,冷笑一声:“志华,这可越来越不像你了,或是,其实我根本就不了解你?”
赵志华为王瑜点燃了烟,说:“王总,您言重了。”
王瑜再次笑笑,转头问我:“那么陆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苦涩自嘲地说:“目标?理想?这些,对我来说,都太奢侈了。我没有理想,也没有目标……我其实根本就没活明白。”
王瑜微笑地翘起了二郎腿,说:“谁又活明白了呢……如果痛苦加在一起,总是比欢乐多,那么这人生的天平,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平衡呢……”
这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哦对了,是林裳。她也说过关于快乐和痛苦的天平这样的比喻和话题……我不禁感叹,连我这样的小人物,痛苦也都占据着人生极大的比例,对于王瑜林裳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来说,痛苦又会多得多。
三个人相对不语,三杯茶渐渐转冷。这银厂沟深处的气温比成都市区低了十度都不止,整个夏季的最高温度也超不过24摄氏度。这令人忘记了夏天的山风,竟然很快吹凉了我的皮肤,吹痛了我的肩头。
而在极长的一段沉默之后,王瑜忽然掏出手机,在手里把玩一阵,猛得坐直了身子,像是什么极重要的事拿定了主意。
他拨出了一个号码,电话通了以后,他目光犀利地平视前方,说道:“文惜,我想……取消我们的订婚仪式!我要把它直接变成结婚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