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虎说:“没有钱,我们几个嘛,给你凑钱。但是有个事你想过没有嘛?你阿妈躺医院里,丫头照顾她,你回家了又不上班,你们家谁挣钱?医药费迟早要用完的嘛!”
郑满仓痛苦地直摇头。
周虎沉默地想了又想,直到接连抽完了两支烟,狠狠把烟头掐灭在烟缸里,说:“西宁就不要去了嘛,我打电话,告诉拉枣子的,把车拐到玛沁县,把你阿妈接成都来嘛。”
郑满仓猛然抬头,说:“接成都来?”
“是嘛,反正都是看病,都是花钱,要看就看好点的医院嘛,四川省医院、华西医院都可以的嘛,你在成都租个房子,让丫头和老太太住着,你还上你的班挣你的钱,有啥事请假过去就好了嘛。等老太太恢复差不多了,再接到彭州市或者龙门山镇,你们一家三口也就算团聚了嘛……”
郑满仓纠结说道:“阿妈她,愿不愿意离开老家啊……”
“哎你个卖沟子的!”周虎不耐烦地一脚踏在郑满仓腿上,骂道,“你阿妈眼都瞎了,再不拿主意,死都死了嘛!”
“那……那行,大虎,我……太谢谢了!”
“说这些干啥呢嘛!我马上就打电话让车子去把你阿妈接上,你请个假,现在就走,早早去成都排队挂个号嘛,听说这两个医院挂号都难得很嘛!”
吴二民插嘴道:“省医院还好些,华西医院嘛,挂号,挂个球!”
吴二民絮絮叨叨一阵,描述了自己过去在成都看病的一些曲折麻烦的经历。他不常在大城市混迹,对一些比较便利的挂号方式并不了解,此时将自己悲观而武断的结论说了出来,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浇得郑满仓愁眉更是不展。
周虎亦叹道:“唉,这个事情倒还麻烦的很嘛!”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四个大汉各自抽起了烟,将宿舍折腾得一片愁云惨雾。
这当中,只有我是个局外人。我初时冷眼旁观,平淡地听着四人的对话。但不知怎的,心底竟慢慢升腾起一股悲天悯人的类似佛性的东西,渐渐将我对四个大汉的仇恨,尤其是针对郑满仓的,淡化了许多。
我轻叹口气,想:谁没有父母,谁没有儿女……郑满仓这人是不咋地,但他病重的母亲和羸弱的女儿,却是无辜的。又想起不久前生命垂危的爸爸,哪怕是为了他而行善积德,也该暂时抛却那些敌意和记恨吧。
于是我打破了沉默,对郑满仓说:“你们四个合伙欺负我,我他妈一笔笔记着。但是看在你妈妈和女儿的份上,这点忙,我帮你。”
我告诉他,我会联系一个在省医院做护工的同学,提前去门诊把医疗卡办了,然后可以用微信中“114挂号”的公众号,随时挂专家号。至于华西医院,他可以等妈妈来了以后,用她的身份证办理一张建设银行的华西就诊卡,再拨打114电话挂号。这两种方式,应该就是最便捷的了。
郑满仓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向我投来了感激和愧疚交融的复杂眼神,而我摆摆手,将摩托车钥匙丢给他,说:“今晚好好休息,明早赶去成都,联系我的同学就行了。”
周虎别有意味地瞟了我一眼,而我浑不在意,拨打了护工同学的电话,跟他说明情况,让郑满仓报了妈妈的身份证号给他。而后仰头便倒。
说也奇怪,这时眼一闭,并没有想象中因以德报怨而产生的自卑落寂,却是心境安稳许多,很快睡去。
……
次日清早,郑满仓早早离开了宿舍赶赴成都,其他三个汉子依旧跟我形同陌路,各自赶赴工作岗位。
见到赵志华,他为班组安排了当天的工作后,却叫住了我说:“陆鸣,今天高总要来厂里检查工作,你就跟着我吧,咱们负责一下接待。”
高予仁?该来的煞星总会来到,却没想到赵志华竟会安排我来接待他。我不想见他,有心回避,却又想:王瑜让我做赵志华的副手,我只有全力工作,才能让也许在暗中关注着我的他,对我加以肯定。
上午十点,开着厂里的小车迎到了窄桥的我和赵志华,终于接到了高予仁的车队。而当车队超越我的车子时,我看到了坐在奔驰商务车后排的高予仁,和一个侧面看起来很美的女子。
我立时气不打一处来,那不是撕了我档案的艾思彤,又******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