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可可无力说道:“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很爱很爱他……就算我做错了,把他放回原点、陪着他一起上进就是……可他就这样排斥地离开了我!为什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给予爱的人……”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给予爱的人?看着肇可可,我想到了花逝,也想到了我自己。
……
曾经给林裳唱了一首《第三者》而惹怒了她的弹唱歌手阿寺,背着吉他包、抱着一个硕大的音箱,推开酒吧大门走了进来,转身对门外的人说:“把设备抬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几个年纪很轻的乐手,他们各自将标明了自己身份的乐器抬上了舞台。
阿寺看了看相互搂抱着的肇可可和林裳,表情冷淡地瞅瞅蹲在台上的我,说句:“三儿,你让一下。”
乐手们将插电乐器们布置在舞台上,而阿寺像个统筹全局的导演,安排好乐手们各自的表演位置,调试好舞台的灯光角度、音响布局,带着乐手们走到肇可可身边,说句:“叫CoCo姐!”
乐手们整齐划一地鞠躬敬礼:“CoCo姐!”
阿寺欠身问道:“CoCo,没问题的话,我们几个现在试音?”
肇可可轻轻点了点头。
我咬着烟头,皱眉看着这支由阿寺领导的乐队:鼓手有些瘦得可怕,全没有小厮结实而霸道的肌肉;贝斯颓废得要死一样,不如尕龙朝气蓬勃;旋律吉他手却又过于高大,我并不认为他粗壮的手指比崽崽的更加灵活,而主唱阿寺,其实以前,只是魏航下场休息时的替补;唯独一个女键盘手看着还蛮顺眼,只是开口闭口“******妈”习惯性地骂着脏话,令人难以拥有好感。
我小声问肇可可:“是不是魏航乐队的其他成员,也不会再来了?”
肇可可点了点头说:“魏航,把他的乐队解散了……”
乐队,解散了……我窒息般地屏住了呼吸,许久,突然悲极而笑,笑得像一个即将升仙的修道者,全身功力却走入了歧途,走火入魔,永为凡人,再也没了信仰和指望。又觉得自己像是黑夜里独行的瞎子,刚从一口枯井里爬出来,却又跌进了另一条腐臭的水沟,刚从腐臭的水沟里滚出来,立刻坠入了万丈的悬崖。
而阿寺这样的一支乐队,竟然就这样在我的眼前,占据了曾经属于花逝、属于魏航,也属于我的,残缺的舞台。
“阿寺,你的队伍有名字吗?如果没有,我可以帮你们起个名字,”我掸掸烟灰,讥讽地释放心中的郁结,说道,“就叫‘杂牌军’怎么样?”
女键盘手立时爆以粗口,而阿寺没什么好情绪答道:“三儿,你和魏航已经是过去式了,学过英语吗?我英语不好,不过我总还知道,你们的屁股上都赘上了‘ed’的尾巴……哈哈,过去式的尾巴!”
旋律吉他手拨弄几根琴弦,用一段戏谑的旋律嘲弄着我,而乐队成员们嬉皮地哈哈笑着,尤以阿寺笑得过份。
一杯酒泼在了阿寺的脸上。
肇可可放下空酒杯,狠咬着嘴唇,像竖起了毛发的雌性猫科动物,吼道:“阿寺,你话太多了!”
我掐灭了烟,看着抹着脸的阿寺说:“你这情商……我也是醉了。”
“行……CoCo,你是老板,我认,” 阿寺点点头,对乐队说道,“开练吧。”
乐手们聒噪地开始了试音,他们的原创歌曲乍听上去还不错,却始终丝毫无法触动我的心绪,只让人倍觉烦躁不安。我小声地问肇可可,是不是必须要用阿寺的乐队,如果她需要,我可以联系一些水平高些的玩音乐的朋友。但肇可可摇头拒绝了,她说:“就让他们演吧……魏航走了,‘残缺’其实已经垮了,换谁还不是一样……”
她言中了。当晚,满满一屋子酒客们泄愤般拿着骰钟,齐刷刷有节奏地砸在酒桌上,并高声喊着:“换魏航!换魏航!换魏航……”的时候,我只看到阿寺乐队成员的尴尬羞愧、酒吧店员的措手不及,以及躲在吧台深处,捂着脸抖动肩膀的肇可可……
林裳给肇可可买了一碗面放在吧台上,仍想陪着她,希望能够减轻她的压力和伤悲,我却拉住了林裳,说了句:“走吧……这个晚上,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们在这里,不是温馨的慰藉,而是冷眼的旁观。”
走出残缺,仿佛一条时光隧道走到了尽头,背后是过眼云烟,前面是迷雾森林。而丝管路的转角,一辆摩托车悄然驶离,车上男人的大脏辫一瞬即逝,像是魏航,又好像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