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只为压制住我胸中那股巨大的悲痛感,只为了压制住那冲口而出的嚎啕大哭!
我强壮笑脸,俯视着曦儿道:“老婆……老婆,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老婆……”
我再也克制不住了,泪水像溃堤的洪水似地从眼眶里满溢出来,我悲沧地哭出声来,眼泪鼻涕一齐往下流!
我低头亲吻曦儿那只冰凉的小手,无比深情地吻着,一下一下吻着!
我将脸庞轻轻地搁在曦儿的胸口上,压制着胸腔中翻涌着的悲沧,只有我的双肩克制不住地剧烈抖动着……
曦儿的手吃力的、颤抖着抬起来,落在我的脑袋上,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她微弱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老公……别哭,别为我难过……我不怕死,我只怕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记得我,我要永远活在你心里,我……我就满足了……”
我抬头看她,伸出食指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唇,哽道:“别说傻话……别说傻话……别说傻话……”
“老公……答应我,不要说我是为了救你才这样的……不要对我爸说,不要说……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不原谅你……”
直到此刻,她心里想的,她所担忧的,还是我,还是我!
我强忍住悲痛,点头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了……”
曦儿的嘴唇抖索了一下,看着我轻声说:“老公……还记得病孩子和雪人的故事么……我穿越四季,只为融化在你温暖的怀里……老公……我、我永远爱你……”
她的眼神突然定住了,凝视着我,似乎倾注了仅剩的全部力量,来完成这一次深情的凝视,尔后她的眼睑轻轻地闭上了。她那只手抚在我脸庞上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旁边两名护士都忍不住抬手抹眼睛!
“曦儿……曦儿……曦儿……”我连声叫道,紧紧攥住她那只手,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视线,可我分明看见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曦儿的眼角,无声地滑落下来。
她唇角微微上扬着,似乎还带着满足的笑意。
我胸中被一股巨大的恐慌死死攫住了,胸口痛得无法呼吸!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救护车终于停下了,早已守候在急诊科大楼门前的医护人员和车上的医护人员合力将担架推下了救护车,沿着廊道,一直向前推去……
所有人都跟着担架车向手术室的方向奔去……
这其中有夕儿、林碧荷,还有一些我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
医疗推车被径直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的门哐当一声被关上了,曦儿被关在了里面,我们被关在了外面!手术室上方的红灯突地亮了起来,显示的汉字是“手术中……”
我立在手术室门口,身体顺着门往下滑,往下滑……
不!我不能就这么垮了!
夕儿奔上来扶住我,将我扶到边上的长椅上坐下……
她的脸已泪水洗了一遍,她没有问我为什么,她没有问我怎么回事,她只是趴在我怀里呜咽地哭着,双肩一耸一耸的……
我和夕儿抱在一起,紧紧抱在一起,她抱住我,也抱住她!我们藉彼此的身体来安慰对方,也安慰我们自己!
很快那个男医生拿着一只病历夹走了上来,他向我和夕儿简明扼要地介绍了目前的情况,中心思想就是要手术!因为高度怀疑腹腔脏器破裂,必须进行剖腹探查,行破损脏器止血缝合术!
医生主要向我们介绍了手术存在的风险,有可能手术失败,有可能伤者在手术过程中死亡,有可能手术后伤者死于术后并发症等等!
我听得一塌糊涂,听得胆战心惊!可我知道,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医生问我们有没有异议,没有异议就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手术即可开始!
医生将笔递给夕儿,夕儿伸手接过,只是她的手腕抖得厉害!
我没有犹豫,从医生手中夺过那病历夹,从夕儿手中夺过那只钢笔……
医生和夕儿都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我道:“我来签字!我会负全责!因为我是伤者的丈夫!”
说着我将病历夹搁在腿上,在患者家属签字一栏里,飞快而用力地写了“顾阳”二字,在与患者关系一栏里写了“夫妻”二字!
我签字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过如果林啸天看到这种情况会作何反应?只是当时他并不在场,后来我才知道他和欧阳泽当时正身在海南,鹏程房地产和宏宇房地产联手在海南打造了一个大项目,所以这段时间林啸天和欧阳泽周末都会飞三亚!
我从来没觉得时间有这么难熬过,这是一种带着濒临崩溃的煎熬!仿佛我就立在一个悬崖边上,随时有可能跌入深渊,跌入万劫不复之地!我从来都不信神明,可是现在除了神明,我还能信什么?
我只祈求神明庇佑我的曦儿,让她度过人生中这一大劫难!她是无辜的,那辆货车并非是要撞她,并非是要致她于死地,那货车分明是要撞我的!只是曦儿在那一瞬间,用自己娇柔的身子替我挡住了那致命的撞击!
我坐在边上,不停地抽烟,我的头脑越来越清醒,我的心却越来越害怕,也越来越悔恨!
这样一个女子,在关键时刻,她几乎来不及思考,但是本能让她在一瞬间就做出一个重大决定,那就是牺牲自己,来保全她所爱的男人!
这个女孩!她爱我,已经超越了爱她自己!
在失去她的可怕的念头的折磨中,我愈发觉得她对我是如此重要!原来我并非不在乎她,而是我意识不到自己的在乎!在失去她的可怕的念头的折磨中,我才发觉我的生活中已不能没有她,我生命中已不能再没有她!
她已经深深地根植在我心中,她已经深深地根植在我的血肉中,在不知不觉间,在我没有明显意识到的情况下,她已经深深地根植在了我的生命中!
我为什么如此疼彻心扉,我为什么如此想以自己的痛苦去替代她此刻正承受的巨大痛苦,因为她已经根植在我的血肉中,我们完全融合成了一个整体,血肉相连,水乳叫融,她痛了,我跟着也会痛,她开心了,我跟着才会开心!
手术途中,一个护士从手术室奔了出来,焦急地冲我和夕儿问道:“谁是患者家属?谁是患者家属……”
我和夕儿同时从长椅上蹦起来!
“出了什么事?”我盯着她道,嘴唇不住地抖索着。
护士冷声说:“伤者目前情况很不好!术中已证实脾脏粉碎性破裂!伤者的血压一直在往下掉!现急需输血,但目前医院血库A型血缺失,已经联系滨海市血库,但取血车还在途中,我们能等,可伤者不能等啊!”
“抽我的血!护士!”我盯着她,斩钉截铁地道,同时掳起了袖子。
那护士问我说:“你是什么血型?”
我道:“我是A型血!跟我老婆一个血型!”
“很好!那你跟我来!”护士朝我招招手说。
我记得我和曦儿坐在西西里庄园的露台上,第一次谈论星座与血型的情景,我们吃惊地发现,我和曦儿不仅星座相配,连血型都相同!当时我还开玩笑说这太好了,万一哪天需要输血,我们就是对方现成的血库!
当时曦儿还扬手打了我,骂我乌鸦嘴!
是啊!我乌鸦嘴!我这该死的乌鸦嘴啊!
曦儿啊!你现在要是还能扬手打我,哪怕是拿洋酒瓶子砸我头,我都会心甘情愿!
坐在治疗室里,看着自己的鲜血从手臂上的透明塑料管子里往外流淌,我脑海里再次闪过出车祸的现场,那“嘭”得一声巨响,曦儿的身体飞了出去,手中用来包扎大黑狗的报纸在半空中飞扬,殷红的血液从曦儿漆黑的头发里无声地溢了出来,带着一种新鲜血液特有的咸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