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城以东,一汪形似罂粟的湖本该死寂不起波澜,却七年如一日,接受溪水汇入的安恬,湖由溪生,广腹细颈,这便是“罂溪湖”名字的由来。
这一年,只有青青嫩草的春之湖畔,莫名的生出成片的淡紫花朵。一日,花朵在晨曦阳光的照耀下,忽然熠熠生辉,那光华转瞬间变得灿烂夺目。
光芒达到最强后又突然敛去,之后,就在那花丛闪光最旺盛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紫色花瓣为襁褓的婴孩。
只见她生的粉雕玉琢,十分冰雪可爱,最奇怪的是,她的脖子上竟生来系着一对陶瓷铃铛,一枚绘有云纹、一枚画有流水,而随着婴孩的动作,铃铛却丝毫不响。
几步远的花丛外,一棵树上缠绕着一株青藤,似乎是也感受到了湖边花丛这异于寻常的变化,竟然渐渐的泛起了绿光。
绿光闪耀那一刻,婴孩脖子上的那枚方才还毫无声响的云纹铃铛竟发出了声音。
不同于寻常铃铛清脆的响声,而是一种“呼呼”的,有如风吹卷云朵的声响。铃声一响,原本恬静的女婴竟似受了惊吓,“哇哇”地哭起来。
树上的藤蔓似有灵性,抖动着藤条,片刻之后,藤蔓中竟蹦出个十三、四岁人类模样的身着浅绿衣裙的小妖。
她一出现,就毫不犹豫地扑奔向花丛中的婴孩。
女婴脖子上的“云铃”响动不止、却不急促,藤妖眼看就要碰到孩子的一刹,却觉得眼前一花,再一看时,面前竟然只剩下繁花。
藤妖讶然四顾,转身便看到一个身着深绿衣裙,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大的小姑娘,她也正看着藤妖,而女婴此刻正安稳的呆在她的怀里。
“孩子还给我!”藤妖皱眉怒叫,冲着小姑娘伸出一只手,语气因为不屑那小姑娘,显得理所应当。
小姑娘却不理她,而是低头看看自己怀里抱着的女婴,因女婴的可爱,她禁不住露出浅浅的笑容。
这一笑,竟好似冰山消融,让本来冰晶似的笑脸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小姑娘伸出手指拨一下那枚还在响的铃铛,铃铛顿时不再响动了。接着,她抱着女婴,转身便走。
“孩子还我!哼,区区一个凡人竟敢抢我主人要的东西!”藤妖受不了小姑娘的忽视,娇喝一声,飞身向小姑娘扑去,转瞬落在小姑娘的身前,劈手就去抢那女婴。
小姑娘却未置一词,依旧看都不看藤妖一眼,只是抬手轻而易举的捉住藤妖的手腕,挥臂就将藤妖丢回自己的身后。
藤妖将身子在半空一转,再次扑向小姑娘,这次瞄准的是她后背的要害。可转瞬的功夫,小姑娘竟消失在藤妖的视线中。
藤妖慌忙停手寻找,接着就感觉到身后的肃杀之气。
还来不及回身,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扔出。藤妖想要站稳,却不得动弹,最终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一时之间居然连爬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小姑娘冷冷的看了藤妖一眼,也不赶尽杀绝,转身便走。
可刚走了十来步,忽感身后一阵劲风袭来,本是笑意满满地逗弄着怀里的女婴的小姑娘面色一寒,口中冷冷的吐出四个字:
“死性不改。”
话出口,她身子不动,头上发簪下的碎玉坠却活了一般,轻轻碰撞向对方。
“啪啪”两声脆响,藤妖惨叫一声,伏倒在地。
这一次,藤妖不仅再也无法动弹,霎时以后,竟变作浅绿的光,一闪回到了那湖边树藤中。
小姑娘看了那依旧颤抖的藤蔓一眼,冷哼一声,转身抱着女婴离开了。
小姑娘走后不久,这里便传出“水鬼害人”的流言。自那后,虽然罂溪湖水质清纯,但无人再敢问津。
一晃经年,崖城东边竟慢慢成了死寂一片,只有那溪水,“哗哗”流淌了六年。
……
“野丫头?没爹娘要的小狗?你们才是有爹娘的野猴子……”
稚嫩的童音响起,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打破了罂溪湖的静谧。
一个脖子上戴着陶瓷铃铛,年约五六岁的小女娃正坐在湖边,光着一对白嫩的小脚丫使劲踢着脚边的湖水,一脸怒色。
她一边愤恨的骂着,踢着水,手上更是使劲地拉扯脖子上的铃铛。
偏偏,细嫩的脖子上都被她弄得勒痕清晰可见了,铃铛依旧稳稳的呆在她的脖颈上。
直到勒得自己疼痛难忍了,小女孩终于放弃了自虐的行径,认命的把铃铛塞回了衣襟里。
泄愤似的狠狠把湖水踢的老高,然后,大张双臂,直挺挺地后仰、躺在了岸上,喘着粗气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
小女孩的呼吸终于慢慢平复,心情也渐渐因为看到了云朵变成了烧鸡的样子开怀了一些。
“呼呼”的声音响起,小女孩一愣,接着才意识到,这里是本该静得连风声都罕见的罂溪湖畔,而这声音,竟是从自己衣裳里传出来的!
小女孩儿激灵一下坐起身,脑中瞬间想起了那些传闻。
“该不会那么倒霉,遇见鬼了吧?”她心中想着。
低头掏出脖子上的铃铛,发现响动的“云”。她拍拍自己的胸脯压惊,嘴里嘟囔着,“还好,还好!姐姐说‘水’响才是有鬼,等一下,‘云’响是什么来着……”
小女孩儿正想着,突然身后响起一阵气恼的呵斥声:
“死蚂蚁,死蚂蚁!”
那声音同小女孩一样很是稚嫩,却听得她脸色一变:她终于记得姐姐说那是比鬼更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了……
小女孩起身,戒备的四下看去,可除了这湖水和身后那一棵大树以及上面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的树藤,什么都没有。
小女孩以为是自家附近的那群讨厌的“野猴子”来了,当下鼓起了腮帮,道:
“哪个厚颜的欺负我?我告诉你们,我千婳天不怕、地不怕,你们休想吓唬我!”
千婳一身稚气,单手叉腰地站着,用另外一只手把自己的周围指了个遍。
可是,很明显,那些连她家院子都不敢进的胆小鬼,是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跟来这里的。
千婳四下里巡视一圈,果然没看见一个人影。
微风吹过,拂起小女娃脸边的碎发,仿佛在嘲笑尴尬站在原地有些僵化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