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什么时候回来？我妈呢？”

“你爸爸出差了。”刘海柱强忍着。

“刘大爷你撒谎，我爸爸说好了回来要教我吹口琴。”

“……刘大爷也会，真会，刘大爷真的会吹口琴，刘大爷教你。”刘海柱勉力控制着，呼吸有些局促。

“我不要你教，我要爸爸教。”

“……刘大爷教你，听话，刘大爷教你。”刘海柱抱起了李四的姑娘，鼻子一酸，两行浊泪，终于淌了下来。

刘海柱听见有人敲门。赶紧擦干了泪水，拉开了门。

刘海柱看见了一个和他一样的红着眼睛的人。这双眼睛的主人同样步履蹒跚，脸上挂满了疲倦，他的眼睛在过去小四十年里几乎整日都是流光溢彩，但今天，黯淡得没有一丝光彩。

“小申，一夜没睡吧！”刘海柱问。

沈公子木然的点了点头。

虽然沈公子也被警察带走了，但他是最早被放出来的之一。没案底、没参与、有关系，自然很快就放出来了。

沈公子抬了抬头，看见了李洋，心中又是一阵悲凉：从今天起，这世界上，寡妇又多了俩。

昨天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四个最好的兄弟的女人，现在只剩下他一个男人在外面了，沈公子肩上的担子，忒重，压到他自己喘不过气来。

沈公子确实有点脆弱，或许他本来没这么脆弱但到了四十岁忽然变得脆弱，他都不敢看刘海柱怀里的李四的姑娘。据说，他在之后的好久都不敢去看李四的女儿和五妹。

沈公子要活动，努力活动，争取把赵红兵等人早点弄出来。现在不比当年，这么一大摊子事业，这么大一个公司，这么多兄弟的遗孀和幼子，让沈公子心力交瘁。

那些日子里，沈公子每日都是大醉而归。不知道是捞人办事儿必须得喝那么多还是他就想把自己灌醉，

那些日子里，沈公子晚上喝酒，白天发呆，他那油嘴滑舌，生锈了，锈住了。

十几天后，丁晓虎、袁老三等人都被放了出来，可赵红兵还在里面关着，费四和小纪也没能出来。

有人放出风来了：这次赵红兵肯定是要再里面蹲几年了，虽然他没直接开枪，但是他是始终在参与这件事儿，谁也救不了他，起码判三年。

据说，看守所的赵红兵，比沈公子还消沉。沈公子不但给他卡上打了很多钱，而且连看守所的厨师都疏通了。赵红兵在里面吃的26块一盒的盒饭，总是满满的大肥肉片子，那肥肉片子都溢出饭盒了。

可赵红兵多数时候都是不吃，即使是吃也总是吃了几口就放下，然后开始长时间的沉默。李四的死，对赵红兵的打击远比张岳的死要大得多。因为赵红兵对张岳的死，早有心理准备。

看守所的负责人员开始以为赵红兵要绝食自杀，还派人问赵红兵。

“老赵，有啥要求吗？”

“……”赵红兵摇摇头，不说话。

“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你又没犯多大的事儿。”

“……”

“能判你几年啊，不至于这样……”看守所的宽慰赵红兵。

“……”

“你看你，社会上都说你这人心宽，你现在咋这样呢？”

“我那卡上有多少钱？”赵红兵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呵呵，你的卡破记录了，快200万了，这钱都是谁给你打的啊，你得怎么花啊？”

“社会上的朋友呗，我想洗热水澡。”

“这……”

“我说我想洗热水澡。”

“你的意思是？”

“拿这些钱给咱们看守所都安上热水器吧！反正钱也花不光。”

“啊，哈哈，那敢情好！我跟领导说说。”

还别说，没多长时间，赵红兵还真洗上了热水澡。

沈公子听说赵红兵在看守所里洗上了热水澡，脸上多少有了点笑模样。

两个月后，再次跑路到了广东的王宇被逮捕。

三个月后，跑路在北京的马三被逮捕。

几乎是马三被捕的同时，沈公子听到一个消息：袁老三在家自杀了，而且死法很蹊跷，自己把衬衣栓在了家二楼窗户的铁栏杆上，然后用自己的衬衣把自己吊死了。据说是嗑药磕多了。

用绳子上吊的听说过很多，但是用衬衣上吊的基本没听说过。

十几天后，沈公子又听到了袁老三之死的另一个版本：袁老三多年吸毒，精神严重不正常，只要一回家就打爹骂娘，那天，在袁老头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拿着袁老三的衣服和袁老三的妈妈一起，亲手勒死了这个儿子，然后对外声称是自杀。

当然，这只是坊间的传言，袁老头当然没被逮捕。只是，袁老头活得究竟怎么样，那可能只有袁老头自己心里清楚了。

半年后，沈公子的公司在又一次土地竞标中失利。

沈公子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在这半年中的第几次失利了。这次的主要对手，又是一家叫“百榕”的公司，这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简直是春节后从平地里冒出来的一家公司。

这公司的老板，叫陈博，斯斯文文白白净净，还戴个金丝边儿的眼镜。他居然连三十岁都不到，据说还是个什么澳大利亚海归，虽然不是本地人，但据说家庭背景那是相当强悍。

这么多年来，敢这么折赵红兵公司面子的，除了他，没第二个人。

沈公子在一次和领导的饭局中遇到了这陈博。

喝得有点大了的陈博搭着沈公子的肩膀说：“申哥啊，现在真不是打打杀杀就能赚钱的时代了。”

“……”沈公子没说话。

“申哥啊，别人都说你们是黑社会，让我别跟你竞争。我操，我还真就不信了。”

“……”沈公子斜着眼睛看陈博，还是不说话。

“真的，我真不信，我操，你们还敢整死我是咋的？！”

“……”沈公子居然笑了。

“我还真就不信了！”

“兄弟，你喝多了。”沈公子拍了拍他肩膀，起身走了。

第二天，沈公子接到了陈博的道歉电话：“不好意思啊申哥，昨天喝大了，说了些不该说的……”

“没事，你说的对，呵呵。”

沈公子撂下电话以后，在他办公室里的丁晓虎和二龙都站了起来。

“收拾他吗？”

“等红兵回来。”

“咱们能忍这口气？”

“等红兵回来。”

“那咱们今年没啥活干了，咋办？！”

“等红兵回来。”

“红兵大哥啥时候能回来？现在还没判呢！”

“不知道，我等他。”

————第四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