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蓉蓉回到岐水镇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了。
昏黄的光辉笼罩在这个小小的镇子,夏风微凉,安蓉蓉看着路边长长的树影,童心大起,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年纪,便心安理得地踩着那长长的树影,一蹦一跳地走着,一不小心就没刹住“咚”地撞在树上,但安蓉蓉却偏偏还觉得十分有趣。
就这样贯彻着熊孩子的作风,安蓉蓉蹦蹦跳跳地走着,等到她终于觉得无趣时,抬头一看,这才囧囧有神地发现她竟然迷路了。
在心里小小地忏悔了一下,安蓉蓉寻到个高处往脚下一看,才发现她已经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小镇的另一头,这边大多是一些小工厂,在岐水镇里算是“高级作业”,而在过去的那些年,无论是安蓉蓉还是姥姥都跟这种“高级作业”沾不上边,所以也从来没有来过,难怪安蓉蓉回觉得陌生。
眼看天色越发晚了,安蓉蓉估摸了一下方位,从高地滑下来,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在路过面粉厂的时候,安蓉蓉突然想起贝晓曼家应该就住在这边的,但她却一直都没来她家拜访过。
——要不要去看看?
可是现在这个时间对方家里应该在吃饭……这个时候过去太不礼貌了。
安蓉蓉犹豫着,最终还是不打算去了,绕了个路就想离开,但就在这时,一个女人尖利的哭叫声突然响起,哭天喊地地不知道在喊着什么。
“这杀千刀的啊……街坊邻居来评评理啊!我不活了啊,那杀千刀的又出去赌了,这让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啊!”
走近了些,那女人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眼看避无可避,安蓉蓉皱了皱眉,在离那声源只有一个拐角的地方停下脚步。
“……他怎么就狠得下心啊!我女儿她过不久就要考试买资料了,他竟然就这么把钱拿出去赌了,他难道就不想让他女儿上学了吗?!”
那女人哭号着,哭声拉得极长,明明是十分让人憋闷的内容,但却偏偏被这个女人喊出了唱戏般的效果,让一边听着的安蓉蓉脸色都变得奇怪起来。
——感觉……有点奇怪。
好像也是被这哭喊声闹得倍感丢脸,一边似乎是这女人女儿的声音道:“好了,别说了,我们回家吧!”
安蓉蓉一听这声音就不由得怔住了,向前走了两步,看到了拐角后那哭喊着的女人的真容,还有一个背对着安蓉蓉的少女的背影。
“回家?!回什么家?!家里都没米下锅了,我们还回去做什么?!就让我们娘俩饿死街头好了!”那女人又尖声哭喊起来,一旁的少女气得肩膀都抖了起来,伸手就想要把她拉走,但那女人却拼命挣扎着,向旁边围观的街坊邻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叫道,“大家都来评评理啊!我为贝平飞操持家务这么多年,那贝平飞就是这么对我的啊!”
“妈!”少女气得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大声道,“你够了没有?!你还想丢脸到什么时候?!”
女热瞪大了眼,声音猛地再拔了一个八度:“天啊!你就是这么跟你妈我说话的?!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就是这么对我这个当妈的?!我一生过得还有什么意义啊!我不活了啊!!”
话没说完,女人竟然直接挣脱了那个少女的手,往地上一滚就开始撒起泼来,还一边大声地哭叫。
这时候,一旁的细碎的声音也传入了安蓉蓉的耳中。
“啧啧啧,你看看你看看,又来了!”
“……我就说这钟青安静不了半个月,你看,果然又闹起来了!”
“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哭?哭有什么用,有本事把男人抓回来啊!”
“唉,其实我倒是可怜她那个女儿,一辈子的脸都被她这个当妈的给丢光了!”
“别说当妈的,当爹的也没好到哪里去,摊上这么一对爹妈,真是造孽啊……”
但是也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站了出来,不赞同地指责那个少女道:“晓曼啊,她怎么说也是你妈,你就这么对你妈说话的吗?!”
背对着安蓉蓉的贝晓曼绷直了背,冷笑一声,讥诮道:“周大婶,我记得上个月你好像还跟人抱怨你家有个老不死的瘫了那么多年就是不死,要你每天都往里丢钱,也不知道那句‘钱丢进水里还能听个响儿,丢那老不死身上连个响儿都没有’的话是谁说的来着!”
周围一片哗声,各种目光投在那个周大婶身上。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还是媳妇,能有多尽心尽力?不过不够尽心尽力,和抱怨人老是不死可是两个概念,没想到这周大婶一脸和蔼和亲,背后却是这个样子!
周大婶嘴都气得哆嗦起来,捂着胸口差点没喘上气来。
但贝晓曼却毫不恋战,看也不看那周大婶,只是向着地上那个女人道:“你起不起来?”
“我为什么要起来!我老公好赌,我女儿不孝顺我,让我死了算了啊!”地上的女人干嚎起来,“大家都来评评理啊!我钟青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贝晓曼终于忍不住了,冷笑一声,道:“你要评理是吧?好!那我们就来评理!”
“你说你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那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养过我一天?!小时候,我爸他出去打工,你生我后嫌我吵,嫌我麻烦,把我推给奶奶养,一推就是八年,这八年里,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我奶奶给我|操办的?你呢?你是出了钱还是出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