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刚上一年级在学色彩的时候,导师的一段话让我似有所悟。他说,水粉画中的灰色不是指黑白相间的灰色,而是指无数种颜色相混后的灰色,这种很灰的背景能凸现层次感,使背景衬布褪下去,他也很称赞我对灰色的领悟和运用。而我只是觉得这种颜色竟像极了我的成长,我的青春,斑斓成模糊一片。
然而,我更乐意把它形容为“混合色”。因为混合色里面也有神秘可爱的,照在身上像是另一个宇宙里的太阳。但我觉得还不够,还不够,像VanGogh图画,画到法国南部烈日下的向日葵,总嫌着色不够强烈,把颜色大量地堆上去,高高凸了起来,油画竟变成了浮雕。
彼时,我见不惯周围的大多数男生,油腻的皮面,汗味浓重的球衣和臭袜,喜欢把黄色笑话挂在嘴边。要不就是一些书呆子,终日顶着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衣服胡茬邋遢的穷酸像。我别无他意,只是“看不惯”而已。
有时,我常常觉得,我就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画师,重复地描绘着同一处狭隘的风景。也许,有一天那抹风景真的消失了,我也就该永远离开了,永远。
现在的我关心天气,心情,食物,学业。当然,还有他。闲暇时惟一还会做的就是翻开大卷大卷的素描,水粉画,速写,看看上面签的日期是否还完整。然后偶尔找出五线谱一页一页的翻,从巴赫到莫扎特850到295,从肖邦到舒伯特295到740,从拜厄到车尔尼599到749,最后是前年夏天折磨死我的贝利尼的《诺玛的回忆》。我也说不清当时为什么放弃音乐而学了绘画,我只是觉得生命中在不经意间就充满了各种必然,我说不清楚,仅此而已。
记得那时刚来这所美丽的大学不久,在很多个失眠的秋夜里,当我听着安静得不得了的帕格尼尼大提琴曲:maurice gendrom,间隙之中听见十月的风在飞舞,以及南方秋天夜晚里无比肃杀和凄凄的冷雨,床边的手机响起,有着刚离别时高中同学的悉心问候,我温暖感动地竟不敢去接。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些不眠又不醒的日子,像一幅塞尚的油画,灰暗却斑斓,凌乱又优美,没有定义只有**裸展示出来的伤口和甜蜜。
我常常看到那些曾无处安放,满的快要溢出我这遭有限生命的青春,曾给予我多么美好而又奢侈的方式,修饰着我人生中那些不明的平凡和落寞。在二十岁的某个彻夜未眠后的清晨,我的世界终于醒来了。
可是,当我第一次在校园热闹的银杏道旁看到他时,我确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幸运。然而终究,我的心还是安然的住进了被美好幻想渐渐弥补的回忆里了。。。
PART 3。 颜俊
【颜俊】
我叫颜俊,现就读于M大音乐系三年级。
我很喜欢樱花,也许只是因了某个人而已吧。确切记得在南校区的梦云湖畔就有一株樱花树,每到阳春四月的某一周,洁白的花瓣随微风起落一定会让你产生一种特享受的梦幻感。过去常常从北校区宿舍楼的窗口极目远望那株樱花树,哪怕只是一个极模糊的轮廓罢了。
便如同清竹与雅菊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身骨和姿容那样,樱花是长年眺望山峦与大海的岛国咏吟的一首和歌。在暮春的月夜,白色的花瓣似银河的尘星静静落在了川端康成深邃的记忆里。
来到这座南方城市的这一年,我在学校近旁的小镇租住了一处宅院。院子里便有这样一树樱花。正是春天。樱花盛放,地上铺着一层细软的白色花瓣。此情此景,充斥着某段记忆里的暗示,让我一眼便喜欢上了。
我又想起这样一个故事来,在日本明治时代,曾有一个年轻女子跳瀑自杀。她并不是因为失恋或厌世,疾病或绝望,只因觉得这样的青春年华太美,不知失去后如何是好,于是决定不如像樱花那样,在最美的时刻死去。
说来也怪,宅院的屋室之陈旧,但凡物皆有被时光细细抚摸过的温感。光线被阻隔在顶部弧度柔美的窗子之外,只在脱漆而粗糙的旧木板上切下一溜狭长的暖色。屋内显得有些阴暗。铁艺栅栏的锈迹被雨水冲刷,在青苔隐现的墙上留下泪痕般的印记,像极了某人模糊的容颜。
我在这里,只拥有一间房,一缕光,一把琴。当然,还有她。房间像是一座旧教堂的冷清耳室,终年在晨曦时分获得富有宗教意味的光芒从高而窄的五彩清亮的玻璃窗射入。甚是“安然”。
有时走在校园里,又遇上南方的冬天。有缠绵不尽的阴雨。道路湿润,像一面青铜镜子,映出模糊的人影。我穿行在狭小街道,抬头仰望树叶一片一片凋落的瞬间,透过稀疏的树杈,天空泛寒,扑面是潮湿冰冷的水气。云痕重重,偶有飞鸟掠影。走在树下,就有雨滴从树上掉下来,滑落脸颊,冷若清泪。这时,她常常在我的眼前闪现。可是,一瞬即逝。
莫名,我竟特热爱这个黑暗中的城市,坐在宅院的高阁上,点上一支烟,凝望在远方匍匐行走的人们,疲倦而匆忙,还有星辰一样的灯光悄悄绵延到黑暗深处,不知所终。
天色渐晚,在那些无眠的夜里,我总幻想自己是一个年轻的王,穿着华美的袍,站在悬崖上歌泣。脚下有众多的子民,但都是自己的影子,天真地落寂的善良的邪恶的,像是一场纸迷金醉的盛大演出。灵魂飘没,不知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