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画醒来时,正躺在床上。
确切的说,她并没有真的昏过去。那金丹服下之后,牢画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变成了滚烫的岩浆,那种刻进了骨子里的炙热,令她感受到了一种凌驾于身体之上的痛楚。
她感到热,感到痛不欲生。于是,她钻进了浴缸里,企图通过浴缸里的水来减轻痛楚。
只可惜,浴缸里的水,也是热的。
她觉得,自己如同一只被放进了沸水里的活鱼。滚来滚去,跳出锅能旱死,留锅里被煮死。
横竖是没处躲了。扭过来,转过去,都是一种极致的煎熬。身体里的力量,随着血液里的炙热,翻涌而出。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晕了过去。但是事实上,她却一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皮肤被烫的发红,然后冒着热气。
像是在用凉水洗刚用完的铁锅,还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她还记得,在她大喊之后,薛焰冲了进来,似乎准备把她抱出去。可是,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动手。
这之后的记忆,就变成了空白。清醒的时候,她就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旁,坐着薛焰。
“嘶!”牢画坐起来,如同醉酒的人第二天晨起时那样摸着脑袋,龇牙咧嘴。
“头疼?”薛焰问。
牢画点了点头。寻常每次修炼过后都会神清气爽,这回却如同全身被大卡车碾压过一般,到处都无比的酸痛,好像随时都会散架。
“这老祖的药怎么这般奇怪?不良反应这么大的么?”捶着酸痛的四肢,牢画皱着眉抱怨道。要知道这玩意儿后劲这么大,打死她也不会去吃啊。果然入口的东西还是要谨慎。免检的也不行。
“应该不会。”薛焰拿起牢画的一只手,左右检查着,却没瞧出什么问题。
“我从前吃过一次,除了丹田有些微热,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
牢画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薛焰。原来这家伙也吃过老祖的梦回丹。想来也是,不然为什么这家伙平时看着好像没做什么,修为却不低。原来是偷偷上了补习班。
“那为什么我吃的这个反应这么大?该不会是男女有别吧?”
薛焰被她这话给逗乐了:“这可是从灵识里头进补的金丹,和你身体构造没有关系。刚刚瞧你睡着那一会儿,灵风在体内运转,梦回丹的药效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不知为何会这样痛苦。”
“兴许是菩提老祖为了给我个教训,故意在金丹里头加了什么,让我吸收的时候比别人难受,以惩罚我那不懂事父母。”牢画撅着嘴,抹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皱。刚刚在水里浸湿的衣服全都被滚烫的体温给烘干了,但是因为干的太快,出现了很多褶子,看起来十分不雅。
“那又是何必呢?”薛焰也伸出手帮牢画整理起了褶子。“我倒觉得,这金丹说不定是加强版,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你休息一会儿,再运转灵风试一试。”
“只能如此了。”牢画叹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牢画端坐床上,屏息凝神,聚集起了体内的灵风。初时并未感到异样,
但聚集到百分之三十的时候,牢画就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风似乎较之前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依旧是亦正亦邪的力量,但在她的运转之下,变成了浓郁的黑色,略微霸道,还带着一丝古老的味道,像是酱香味的老酒,香气逼人。
“好像,确实有些区别,又好像没有。我也说不上来。要不,咱们比划比划?”
于是,大半夜的,牢画与薛焰在游魂街上演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较量。当然,灵风与灵风之间的对决,倒也不容易伤着对方,只是这路边本就疏于打理的花花草草遭了秧,一夜之间,毁了大半。
它们知道的太多了。
然而,牢画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结论。此事,就暂且被搁置了。比起其他猜想,牢画更愿意去相信这只是个梦回丹的plus版。
第二天夜里,店里再次迎来了不请自来的几位“客人”。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直到薛焰房间里的瓶瓶罐罐几乎都被装满了,牢画才觉得事情是时候该有个了结了。
她要去见见宅女。
这些充满怨气的厉鬼,无缘无故的被吸引到牢画的店里来,管它是礼物还是威胁,总得留个话吧?要说这些事儿不是宅女做的,牢画还真就是不信了。
打电话和牢庸说了这件事儿,牢庸代为传达了一下牢画的意思。宅女并没有给一个确切的回复。而当天晚上,天界就传来了噩耗。
天界几位重臣失踪。那几位之前受伤的,皆是出现了七窍受损的情况。
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之前,他们从不曾离开过天界,都在自己的寝殿休息。
那么,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天界当即派出一个小组专门调查这件事。后来发现,这失踪的,和七窍受损的,在出事之前,都参加过一场小型的专题会议,专门商讨修复天界防御一事。
而负责准备会议茶水的小仙童,也失去了踪影。
牢画最终还是没能约成宅女。不过牢庸告诉她,这些厉鬼怨气太重,可将怨气提纯,用以修炼。至于提纯后,剩的是渣子还是个完好无损的魂魄,那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战神大人似乎一向比较佛系。
这对薛焰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整天就窝在沙发上对着那些瓶瓶罐罐吸啊吸,活像两个旧时候的大烟鬼。
只是人家的大烟越吸越萎靡,这两位,倒是越吸越精神。
这期间,天界又出了一档奇事儿。失踪过的那几位重臣,都回到了天界。但是,却被夺去了仙身。
这仙身,并不同于牢画的身体,不过是个皮囊,没了,中心思想还在,也不会有太大事儿。但是这些天仙的仙体,都是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天地气运而凝聚而成的,从脚指头到头发丝儿都是仙气儿,里头放着的魂魄,便只是个思想。
这也是这地仙和天仙的差别。一个是有仙气的魂,比普通的鬼魂多了些道行,血脉高贵些,就像是健过身的壮汉,比普通人结实些。另外一个,是用仙气代替了整个魂魄,然后把大脑思维拎出来放在里头,更像是把一个比普通人还不如的截瘫病人放在变形金
刚里头,强是强,只是离不开这变形金刚的壳儿。
现在,变形金刚没了,就只剩下里头的截瘫病人,境遇之凄惨,可想而知。
正所谓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失了仙身的几位再怎么在殿前痛诉宅女是如何凌虐他们羞辱他们的,天界,也没能满足他们的诉求。
其原因有二。
第一,对手太强。
第二,他们太弱。
失了仙身的仙,便不再是仙了。除了那颇为高贵的天仙血脉,也就是个瘫子。
连普通的恶鬼,也能欺负。想要恢复仙身,除非是有其他天仙愿意舍去自己的仙身让给他们。否则,就要重头来过。
这话,谁敢接?
没能得到理想答案的这几位呕着气,不肯离开,还住在天界。天界便也留着他们,让他们闹。
而七窍受损的那几位,判断能力出了些问题,也难以担当大任。菩提老祖也回山了。所以经此一役,天界,失去了许多重要的支柱。
摇摇欲坠。
而此时此刻,地府也并不平静。战神出现的事情虽然很令人头疼,但是牢庸除了将幽冥之海的海窟给抠了以后,也只是霸着东方鬼帝的地方住一住,每天煮饭做菜过起了日子,并没有造成什么恶劣影响。让地府不安的,却是天界。
天界被拆成了那个样子,只怕,不知道哪天,就会被一锅端了。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天界的惨状,但是从天界每日两封的求救函就能看出来,形势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地府自然没有傻到这个时候冒然伸出援手。但是,宅女到底什么意思,还没有人知道。而作为宅女得力助手的战神又驻扎的地府。很难说,宅女会不会拿下天界以后就直接攻打地府。到时候他们一个在外面攻打,一个在内部接应,他们如何能够受得了?
五方鬼帝倒是每日轮番着上战神牢庸那儿去蹭饭,顺带打听消息。
却是一点儿有价值的讯息也没得到。
像是感受到了天界的萧索,这些天,天色都不好。阳光很久都不出面,乌云,成了整个凡间的天花板。密密麻麻,就是不下雨。
站在门口望天,牢画深深的吸了一口这压抑的空气,心里的忐忑,难以抑制。
“怎么了?”薛焰刚刚吸完那些罐子里的玩意儿,满脸的满足,转过头却看见自己的妻子正在一脸惆怅45度角仰望天空,有种诡异的文艺范儿。
着实令人不习惯。
“你说,为什么宅女一直不肯见我?”
若是偶像剧里的情节,此时观众恐怕要以为这是个正在因为思念母亲而伤春悲秋的小姑娘。
但是薛焰却听出了平静里的不安。
“你在怕。”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或许,是她在怕。”
这是个玩笑,因为薛焰看见牢画收回目光,嘴角挂着自嘲的笑。
但薛焰却觉得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甚至听起来,还有些微微的惊悚。
为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练练?”薛焰问。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