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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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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辰发现龙笙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

她在流光亭旁昏迷了整整一个下午,少女缓缓睁开双眸,瞳中倒映的晚霞绚丽,许久,唇边浮出一个奇异的笑容,低低地道:“我居然还活着。”

“我不过出去了一会,你怎么会弄成这样?还有,你为何会在这里”

面对夏侯辰连珠炮似的发问,回忆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龙笙眼色飘忽,经历过那样一场大喜大悲,她发现,自己终于彻底放下一些早该放下的情感。

是的,早该放下了,在五年前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在母亲被漫天冢火蝶吞噬的那一刹。

从今往后,他之于她,只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名字,所有的曾经,俱烟消云散,再不留一丝痕迹。

仿佛心中有什么一分一分冻结住,等龙笙的眼神再度凝聚起来时,已然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冰彻。她默默注视着眼前这张和梵歌相似的面容,许久,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说世上真的有忘川吗?”

“忘川?”

“很久以前我听过一个传说,说是人死之后要过鬼门关,经黄泉路,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有一条河,名叫忘川。”

描述着这传说中的景象,龙笙唇边有微弱的笑意:“忘川河水是血红色的,河上就是奈何桥,桥头有孟婆守着。跨过忘川水,喝下孟婆汤,这一世的悲欢离合都将全部忘却,尽数化作过眼云烟。”

龙笙咳嗽着,继续道:“我知道这个传说的时候就想,母亲她在过奈何桥的时候,会不会自愿饮下那一碗孟婆汤。而后才想起,母亲早就形神俱灭,不会再有轮回了。”

“五年前的幻花宫……究竟发生了什么?”夏侯辰欲言又止,然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毕竟,这件事和唐门覆灭有关。

在那场浩劫中,他失去了他一生的挚友。

龙笙眼里涌起了深深的疲倦,微微合上了眼睛,仿佛是不忍心回忆起那一幕,她平复了一下气息,开口:

“五年前,摩尼教的使者来南疆向幻花宫示好,希望缔结盟约,一同入主中原,但被当时还是宫主的母亲拒绝——澜沧江之战过后,冥月宫主便以江水为界,和中原武林划清界限,永不互犯。摩尼教此次前来,无异于要母亲打破冥月宫主立下的规矩,将幻花宫也拉入和中原的纠葛中去。”

“再起战火,生灵涂炭,母亲当然不同意,断然回绝了摩尼教使者。泺伽那时候是无涯祭司弟子,因为偷练禁法的缘故,被母亲取消了祭司继承人的资格。万万没想到的是,泺伽居然会私下结交使者!”

龙笙眼底骤然出现恨意,恨声道:“泺伽派人带消息给教王,许诺如果他当上宫主,就与摩尼教结盟倾全宫之力对付中原武林。而教王最终也同意了协助他夺权。”

“因为在宫中生活多年,泺伽根基深厚,对幻花宫亦极为了解。他与教王派出的人马,趁着一年一度的黯月之祭幻花宫防守最弱,在祭典上发动宫变,鲜血和杀戮引起了圣湖中镇压的恶灵动乱。”

“恶灵?”夏侯辰怔了怔,“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原以为那种东西也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龙笙点头:“或许你不相信,但它确实存在。关于邕州被屠城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确有此事不错。”夏侯辰对那一段历史也有所了解,“仁宗的时候,壮族首领侬智高为反抗交趾国的压迫,毅然发动起义,但攻打的却是大宋。”

“虽然最后成功平叛了侬贼,但朝廷对交趾国还是守着庸懦苟安的方针。十九年后,交趾国大举进犯广西,并屠城邕州,残暴地杀害了成千上万的邕城百姓。”

正说着,夏侯辰忽然“咦”了一声,道:“说起来,幻花宫正式出现在世人面前不就是邕州被屠城的那阵子吗?”

见龙笙没有否认,夏侯辰又疑惑地问道:“但这件事又和圣湖中的恶灵有什么关系?”

龙笙深吸一口气,道:“那年交趾国进犯广西,屠城邕州,一时间邕城尸横遍野,死去百姓的怨气经久不散。”

“为了避免死人的怨念化为邪祟作乱,当时的冥月宫主和辉夜大祭司带领门人弟子,前往邕城施法驱散怨气,并将亡灵带回镇压在圣湖下。那些东西被关了百年,凶狠无比,一旦逃出,对整个南疆而言,都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听闻此言,夏侯辰哑然——身为凌烟阁逍遥宗的首座弟子,他虽从藏书楼中先人留下的《南岭往事书》中了解到百年前的幻花宫,以及与之相关的恩怨,但毕竟一直以来师长对自己的教育都是“非我之道,其心必异”。

以前的自己确实以为幻花宫确实如传言那般属于邪魔歪道,在知道龙笙来历后,也曾对他多有防范。此时却不料听到了和外人口中截然不同的一个幻花宫,一时间不由得大为震动。

他忙问道:“然后怎么样?那些东西逃出来了没有?”

龙笙摇了摇头,神色不忍:“母亲她……为了重新封印恶灵,发动乾坤大阵,以身为饲以血作引,召唤出了上古神兽玄武、青龙、白虎和朱雀,成功镇压住了恶灵。恶灵虽然被再度封印在湖里,但自己却因发动阵法的缘故,在红莲业火中……灰飞烟灭。”

沉默着,夏侯辰轻轻道:“你母亲,是个很伟大的人。”

“伟大?”龙笙重复了一遍那个词语,神色凝定而悠远,记起不多的关于女人的回忆,龙笙忽然摇头,低声,“也许,她想当的……只是个普通人。”

“后来就是你知道的那些了,泺伽夺权成功,当上宫主后和摩尼教联盟,入主蜀中,导致唐门的覆灭。不过摩尼教为什么执意要围剿唐门,我也不知道。”

听完前因后果,夏侯辰再说不出一句话——原来如此,竟是如此!一念成魔,所有的缘起,竟只因幻花宫中一个被取消祭司继承人资格的弟子的野心与愤恨。

唐门数百条人的性命,就这样葬送在泺伽一人手里。

他刚要开口,龙笙突然弯腰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血从指缝间渗出,他不由得焦急道:“你到底怎么了,什么人把你伤的这么重”

“泺伽。”咳嗽着,龙笙吐出几个字。

夏侯辰蹙了蹙眉,问:“有什么法子能治好吗?”

“噬魂蛊之毒,除碧躅花外无药可解。”龙笙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暮色正浓,龙笙遥望着沉入西山的落日,目光空寂而辽远,忽而她又轻轻地一笑,道:

“相识一场,帮我个忙如何?”

“说。”

“我死后,不要入土埋葬,就把尸体火化了,骨灰找处僻静的林子洒掉。”

夏侯辰脸上陡然闪过不知什么样的表情,呵斥:“讲什么丧气话,我说你看上去也不像中原那些娇娇弱弱的世家小姐,拿出点平时的样子来。再说了,你别忘了,还有我呢,不就是什么忘魂蛊,大不了小爷我去幻花宫走一趟,把那碧躅花给你带回来。”

“幻花宫在十万大山深处,距离你上一回被碧荷她们偶然带进宫已经过去了七年,七年的时间足以令山中环境改变许多,且不提你记不记得去孤月山的路,就算到了那里,你也是送死。”龙笙不屑一顾。

夏侯辰被激怒:“嘿,你是不相信我还是咋的,我要是带回来了你怎么报答我?”

龙笙淡淡看他一眼:“难道要我以身相许不成?”

“别。就你这脾气,我可消受不起。”夏侯辰一摆手,“再说我还有师妹。要不这样,到时候你叫我一声大哥来听听?”

龙笙懒得搭理他,夏侯辰忽然认真起来:“其实这回来南疆,我本也是要寻碧躅花的。我师妹身体不好,就指望那个治病了。就算你没有中那个什么噬魂蛊,我也要去幻花宫。况且,昆提和阿塔莲还在泺伽手里,我不能对他们坐视不理。”

想起唐韶华的惨死,夏侯辰不由得收紧了拳头,声音中有克制不住的恨意:“泺伽,泺伽他是唐家覆灭的始作俑者,我定要好好会会他了。”

“真的决定了?就算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龙笙试探道。

“谁说会搭上性命,相信小爷我的实力。”夏侯辰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而后道,“再者说来,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小爷我当然是选择重于泰山了。”

“真傻。”蓦地,龙笙低低道,“你之所以为那些村民打抱不平去寻七明芝,想要解除瘟疫,想要救昆提和阿塔莲,也是为着这个理由么?值得吗?你当真就那么不怕死?”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人会死,可侠义的精神不会就此而消逝。我很敬仰的一位前辈曾经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夏侯辰转过头注视着天空,坚定地道:“侠是不会死的。”

“蠢透了。”默然了一瞬,龙笙忽然低笑起来,笑容讽刺,“夏侯辰你就是个蠢货。”

“你知不知道,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龙笙看着面前的青年,语调骤然提高,“你真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救得了所有人?!你以为你是谁,你要对抗的人又是谁?夏侯辰,你懂什么叫做量力而行吗?人贵有自知之明!”

龙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话甫一出口竟会如此尖酸刻薄,察觉到自己失控,龙笙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回到山下时已是天黑,冷风乍起,周遭的干枯树叶阵雨般洒落。夏侯辰将龙笙送回屋内,凝视着眼前的青年,少女终于开口道:“你这次去幻花宫,定然要和泺伽交手。凭你现在的实力,根本敌不过泺伽,去了只能是送死。”

夏侯辰皱眉,听出来龙笙话里有话,道:“那按你的意思是……”

龙笙扬手向他丢来一物,夏侯辰接过去一看,不禁愣了愣,打开匣子一看,里面躺着卜羲法杖上的明珠和青铜钥匙。和自己现有的两把钥匙,正好凑完整。

“拿着,我以前听幻花宫里的老人说过,扶摇子昔年曾于无量山修行过一段时间,你去那边看看,说不定能发现新的线索。找到承影剑,否则你不可能打败泺伽。”

许久,夏侯辰笑笑:“这么大方。你要不说,我真快忘了自己是来南疆找剑的了。”

龙笙故作轻松地一摊手:“我何时小气过?左右不过一把剑而已,我可不想等你到了幻花宫,碧躅花没带回来,命倒给搭了进去。”

收了戏谑的神色,夏侯辰眼里有不定的光,叹道:“幸好这一路走来我们是友非敌,不然小爷真是没信心和你争抢。”

临行前,夏侯辰想了想,还是回过头,对着龙笙道:

“喂,我走了,按你所说,距离噬魂蛊发作还有十天的时间,十天内我尽量赶回来。这段时间里你好好照顾好自己。”

龙笙默然不语,夏侯辰以为她还是跟自己怄气,郑重地道:“放心,不会死的。你也没什么必要担心,像个小孩似的,在我印象里,龙兄弟可是个彪悍的姑娘。”

龙笙狠狠瞪了他一眼,夏侯辰刻意忽略掉,他道:“这回真的走了。照顾好自己。”

直到夏侯辰身影完全消失在山中,龙笙才转身朝屋内走去,不知为何,背影竟是少有的落寞。何时屋里多了几个人,他们戴着兜帽,黑色的衣袍上用金银双线绣出日月同辉的花纹。

“殿下,您真要指望夏侯辰去给您寻药?”

沉默着,龙笙缓缓开口:“不过是利用他拖延一阵子,以我对泺伽的了解,他必然不会放任夏侯辰得到承影剑。退一步说,如果夏侯辰真的能够得到承影剑,等他进了幻花宫,少不了给泺伽制造出一些麻烦来。而泺伽解决夏侯辰的时间,对我们来说足够了。”

话虽这么说,但龙笙心中却有一丝丝尖锐的疼痛,她刻意忽略掉那丝疼痛,继续道:“回去通知右护法白烨,如果他还想继续合作的话,最好劝说教王十日内派遣人手前往这里,并把幻花宫历年进贡的碧躅花一并带过来。记住,十日是最长的期限。”

“是,属下立刻去办。”黑袍人齐齐跪下来,抱拳,“请殿下撑住,我们马上回昆仑。”

摩尼教的人走后,屋子再度陷入一片沉寂。龙笙静静地站着,手扶门框,想起夏侯辰临走前说的话,她的眼色复杂无比,如同有看不见的黑色雾气在她眼底慢慢扩散开来,要把那仅存的光亮吞没。

腥甜的味道猛地涌上来,再也忍不住,龙笙一口血猝然喷出,在地上溅出星星点点的红。再度昏过去前她依稀看见有火把的亮光,无数脚步声响起,那些村民嚷嚷着:“在这里,找到人了!”

看了看地上伏着的龙笙,为首的苗族青年祈黎冷冷道:“带回去。”

〈第十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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