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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老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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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车站正文卷第三百九十六章老家如气象局预告的一般,下午天气不错,尽管温度不高,阴云散开后,碧空中降下和煦阳光,温暖每一处光芒。特意请假回来的母亲和父亲领着乖巧的小婷婷一起出门,去儿童乐园玩。我则独自去了图书馆。

途中接到了老刘的电话。我有些意外,刚到家的时候和他联系过了,还在南国海边度假的他应该没什么需要和我沟通的。以为是单位有事,快步行走于孤寂大街上的我逐渐放缓脚步——结果发现还是海边的那点事情。

“小楠走了。”

我愣住了,停下脚步,看着行道树枯枝上不知被谁折断一半的裂痕,担忧道:“走了?回家了?”

“不是——”

“那就好。”我稍稍安心。我可不希望小楠那么好的姑娘受到我的恶劣影响……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从老刘那里得到最新消息,小楠在小林的邀请下,到小林所在的城市游玩去了。对于这个结果我并不怎么惊讶——无论从何种方式、角度来看都属于独立成熟女性的小楠在没有任何契约法律规定不允许的情况下接受另一位曾经关系密切的自主男性的正经邀请进行不违反道德约束的普通朋友间的旅行本来就是合情合理无可指摘的——属于是在意料情理双重意识之中,甚至可以说是命运所致——这是上天对痴心深情的小林的回报,跟我毫无干系。即便我还在那里,并且不要脸不死心地千般阻挠,万般刁难,也无法阻挡一对更为合适的情侣的诞生。况且我还顺水推舟推波助澜了一把呢。

“好事!”我冲觉得对不起我而特意打来电话道歉的情绪比我还要低落万分的老刘愉快地劝慰道,“这不挺好的嘛!你俩也不用因为少了个人怕小楠孤单没心情好好游玩,小楠也有了好人陪伴——小林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不然我还担心我毁约逃走搞坏小楠的心情呢……”

“逃?”

“我是说这对大家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了,就没必要吹毛求疵——”

“你咋办?”老刘沉声道。

“我咋了?”我笑着反问道。

“你——唉……”本来想痛斥我一顿的老刘无力叹息,无言以对。我们都理解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可惜的是也都明白没办法说服对方,如同冷静的马丁路德与沉默的伊拉斯谟,无可奈何,所以也没必要再多纠结。

以互相问候作为无奈的道别,一向礼貌等候别人的老刘转瞬挂断了电话,我只好望着黯淡的屏幕喟叹一声,收起了白霜划过的手机。

晚饭前回家,父亲在做饭,母亲正和小婷婷玩扑克牌。渺小的扑克牌在更加渺小的小手捏住,画面十分魔幻。见我回来,小婷婷欢天喜地跳下床来迎接,母亲也如释重负——不会遥控机顶盒调出专门放送少儿动画的父母,使出浑身解数,也找不到信息化时代的孩子喜欢的娱乐方式,只能在小婷婷腻歪之前一会一换,我小时候和父母一玩能玩一天象棋、扑克、玩具,都被扔在了一边。

我边脱外衣边学着电视里看到的模范家长的样子,对小婷婷认真审查问道:“你下午表现的怎么样啊?听不听话啊?”

被我严肃的表情吓到,小婷婷收敛笑容,仰面遥望,合不上的小嘴微张,不断点头。母亲也在旁边表扬她,并拿出了在儿童乐园里儿童娱乐店里填涂的蓝猫淘气的人物画像,和我遥远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起初我还以为是她自己画的,吓了一跳,后来发现画纸上有轮廓,是按照示例图的样子在上面适当的位置粘黏上恰当的颜色即可,不过这对一个幼儿园从没看过这部堪称“古董”的优秀动画片的孩子来说,已经是相当不易。我赞不绝口,当即决定今天可以多看两集动画片。小婷婷欢呼雀跃,蹦起好高,差点没把自己摔倒,站起来后仍然笑声不止。孩子的快乐是这么的简单。我心中感慨万千:曾几何时我们也是如此单纯、天真,一颗糖、一块点心就能满足我们小小的幸福感……已经多少年没这么开怀大笑过了,就算真心笑过,之后不过是无尽空虚,留在心间的也不是当时的愉悦,而是对往日的遗恨、如今的迷茫与未来的惶恐……

吃罢饭,父母出门锻炼,担心夜晚的寒冷和危险,留下小婷婷和我在家。我按照与表姐的约定,监督她写作业。说是监督,面对符合幼儿园孩子的幼稚作业,困得直打哈欠的我只能无聊的躺在床上玩手机,不时抬头观察一下电脑桌前的小婷婷的背影是不是在认真写东西——不要说我懒,我见过的所有家庭里家长——尤其是男性——基本都是这样看孩子学习的,我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本来还想着早点打通这个剧本换新mod玩玩呢……

作业完成得很顺利,如果没被古灵精怪的小外甥女糊弄的话,基本都是像美术作业一样涂颜色色块的工程,仅有的两个写字作业,也不过是重复性的照抄多了个记时工作而已。不过看着她歪歪扭扭的字迹,我还是忍不住批评了几句,尽管可能是徒劳——毕竟她只待两天——但是考试时不止吃了一次亏的我不希望下一代重蹈覆辙,尤其是键盘打字为主流沟通方式的如今,写一手好字更为重要。用高中班主任的话说,对酷暑盛夏闷在小屋里成天废寝忘食的批卷老师来说,打分的时候根本没心思照顾学生的心情,对于像作文这类的有一定主观性打分的题目,好的字迹,就像清风送爽,难看的则如炼狱熔浆,孰高孰低立分高下。

作业完成的比我想的要快差不多一个小时——作业一共写了不到二十分钟。依照约定,我让小婷婷看了三集总共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视,虽然保持了屋内明亮以及孩子与电视的距离,但是一下子盯着屏幕这么久,我也有点不放心她的视力,特别是表姐和姐夫都戴眼镜的情况下。担心正看得上瘾的小婷婷不情愿,我做好强行切断电源的准备。本想看完这一集就与她“谈判”,没想到小婷婷主动提出——“最后一集了,不看了。”

“好孩子真听话,等舅舅明天给你买礼物!”欣慰的我宠溺地笑着,并在心中暗骂自己下午的时候怎么好意思空手回来——幸好父母给她买了不少零食。

在父母回来之前,我和小婷婷玩了会纸牌——记不住规则的小丫头总想玩赖;腻烦之后又拿玩偶“互殴”了一会。父母回来后,蹲跪在地上许久的我终于可以起身活动。

平时很少出门的小婷婷今天是真的累了,没到八点就开始揉眼睛打哈欠,母亲给她洗漱完毕后,立马就上床睡觉。父母也早早休息了。本想同样早睡的我因为邻居家电视和吵架声搅得不得安宁,只好不情愿的打开电脑——因为我知道,又要到半夜才能躺下了……

第二天的计划被打乱了,表姐回来的早,中午就到我家来接孩子了,我心有不舍——听说小婷婷要来还嫌麻烦的我从没想到会泛起这种心情。为了表达谢意,表姐请我们一家吃火锅。到了饭店,我们五个人坐进了表姐事先预定的包间。姐夫并没有来。

席间,我和父母极力夸奖小婷婷的表现,因为说的都是实话,表姐十分的欣慰,小婷婷也很开心。见气氛不错,我趁势替张姨张叔当面向表姐询问了一下领养孩子的标准,表姐知道张姨他们的事情,并没有感到意外——然而我父母可是着实惊诧万分,吓得差点没把火锅给撞翻了。“你这小子是怎么回事?故意吓唬我们是不?”、“就算不愿意听父母唠叨也不用这么绝情吧,怎么被人甩几次就不想成家了?”——被受到巨大打击的父母没心思询问青红皂白的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也是我活该。

费了好大劲才说明了情况。冷静下来的父母比我这个年轻人更理解同龄人的心情,为张姨张叔失独的痛苦经历唏嘘不已,不住地吩咐我好好对待他们——“他们既然拿你当自己家儿子看待你就多陪陪他们吧……”我用力点头,郑重应允。

午饭结束后,表姐打车送孩子回家。我们一家三口已经很久没一起出门了,正好连遛食带四处转转。

父母还在感慨张姨张叔的伤心痛事,如所有人一般,话题如回溯的鲑鱼般转到了自己身上。父亲紧了紧身上的外衣,叹息道:“你说人这一辈子活着为了什么?辛苦大半辈子养活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唉,这是真没法想啊……”

“是啊,我一想到儿子万一没了,你说咱俩这日子还有什么活头?”

“……”

“早知道当初多要两个好了!”

“就不该问他,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现在好了,就这么一个孩子还离家老远,前途未卜、生死不明的……”

“……”

“儿子你咋了?”

“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想做亲子鉴定……”怀疑自己有了一对假父母。

虽然老家亲人所剩无几,但作为晚辈的我还是应该在离家许久回来之后登门拜访。正好今天没什么事,这个时间吃完了午饭过去也不必惊扰长辈让人家破费。在父亲的建议下,我们向着大姨家走去。

大姨和姨夫今年已经将近七十岁高龄了,是老家直系亲属里年纪最大的两位,也是一直住在这里没有离开的唯一一家长辈。作为当年难得上过大学的知识分子,大姨夫特别关心下一代孩子的学业问题,包括我其他几个表哥表姐在内的同辈孩子里,基本上都受到过大姨夫的关照,尤其是作为老幺的我,从小就是全家人最为关心的对象,对学习比其他人重视的多的大姨夫就经常询问我的学业问题,哪怕是在我堕落的高中大学时期,大姨夫也会不顾高龄的身体,来我家与我探讨学业和未来的发展——只可惜不争气的我辜负了许多人。当我毕业即失业无职啃老的时候,除了父母之外,大姨大姨夫是关心并鼓励我的亲人。后来大姨夫即便是因为身体原因出门困难,听说了我找到现在这个工作之后,仍然在大姨的搀扶下,来我家为我祝贺……

我其实是想在走之前,买点东西挨家转一转,看望看望亲人的,既然父母今天有这个意思,那我也就索性早点过去。路上在超市买了一大堆水果,还拎了一桶据说是比其他品种更健康的葵花籽油和橄榄油。因为是突然来访,大姨大姨夫很是惊喜。虽然快一年不见,但是看上去大姨大姨夫的身体比我走之前要好,毕竟当时老爷子刚做完手术,大姨成天在医院看护,老两口形销骨立,还不住拉着我的手鼓励我好好工作。想到这些,我心中有些伤感,再看到如今尽管面色红润、有说有笑,但是明显腿脚不便,说话也不太利索的老两口,热泪盈眶的我为了不破坏气氛,咬牙强憋了回去。

坐在沙发上,和大姨夫聊天。不愧是老牌扎实的知识分子,即使嘴角歪斜口齿含糊,说出的话提到的事情依然是和以前一样那么犀利一针见血。相比之下,我的这点经历简直就跟行军锅中一点盐一般清淡无味,只有听和点头称是的份。

和我聊了一会之后,父母接茬,询问起了新家的情况——“住的怎么样?”

其实不用回答,我们心中都有数。曾经在电话中与我抱怨过这件事的母亲,对大姨不顾她劝阻非要卖掉两室大房子买了出如今偏远地区仅一室半且楼房老旧,楼上经常跑水的破房子。更令我们一家不解与惊诧的是,这处房产居然没有证件。

“当初说你们也不听——咳……”在父亲的阻拦下,心直口快的母亲只好用叹息来表达自己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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