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纳加斯州，海盗之州。

莫纳加斯州原为印第安部落与加勒比族的居住地，于旧历15世纪末被探险家发现，并遭受资本世界的殖民统治，一度被称为“大陆上的威尼斯”。

这里气候温和，年降水量颇多，石油和铁矿石资源丰富，自然风景极佳，有田园诗般美丽的岛屿，充满野生动植物群的草原，潮湿的奥里诺科三角洲和世界上最高的天使瀑布。

然而，这些尚不足以构成整个大陆威尼斯的全部绚丽图案。因为当地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永远是那扎着头巾、胡子拉碴，且极具戏剧色彩的传奇海盗形象。

鲜红落幕的夕阳，漆黑的深海与骷髅旗，沾满血污的战刀，堆积成山的明晃晃的珠宝和黄金……这才是如今生活在钢铁丛林里的人类，想要追求的极致野性和残忍浪漫。

海盗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犯罪职业，他们劫掠商船，虐杀平民，秉性极度恶劣，可这并不妨碍人们对于其加工后的艺术形象的喜爱。他们是缺乏道德约束的匪徒，身份在英雄和恶棍之间不断转换，他们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那片残暴无际的海洋。

联邦的军事体系中，并没有完全固定的战斗编制，所谓的陆军第19步兵师，其实只是一个部队番号。

无战事时，一些师级单位包括集团军，经常处于分散缺员的状态，比如玄野加入的这支第19步兵师，它在星历0196年左右，只有一个不到200人的指挥部，再加上一支编制半满的炮兵旅，其他什么都没有。

而到星历0199年底，两支训练有素的重装步兵营和一支史塔克旅级战斗队，正式并入该师，同时指挥部上调至600人，才总算使得空壳一般的第19步兵师，改组成初具规模和战斗力的军事单位。

玄野与少数几个同样不曾回家的新兵，在抵达埃斯皮诺机场时，已是1月2日下午。

师部还专门派遣两位军官迎接他们，一男一女，均是中尉军衔。

那位男军官是后勤保障部的骨干，女军官则是445通信连的实习中尉副连，一头利落的短发，很有气质。

他们这次来时，开的是军队的运输车，再不是那种民用大巴了。他们一共接了三批新兵，接到人后，便开车返回驻扎营区。

到第二天，玄野又随同大伙儿一块到连队报道，并办理了登记、销假等一系列书面手续，再去几个将来要打交道的部门走上一圈，认一认脸。

联邦所有的师级单位和集团军，以行政功能为主，负责对下级各作战单元进行任务式的指挥，不参与任何训练工作。而像史塔克旅级战斗队这样的旅团级部队，才是常设的、独立的、标准化的基本战术模块。

玄野到达埃斯皮诺后不久，乐信平也赶来了，几日不见，这个风尘仆仆的娃娃脸男生，眉宇间似乎多了一些失落和忧愁。

不过见到玄野，乐信平还是很高兴，绘声绘色地向对方描述自己回家的所见所闻，比如老家院中盛开的樱花树啊，田野里欢快的鸟雀啊，几个高中同学聚在一起大吃大喝的场景啊……

玄野默默听着，对方言谈中偶有错疏，他也并不点破。

除去某些特殊战斗部队，正规军事营地里的生活，要比电影与小说中所描写的稍微清闲一些，没有想象中的忙碌，但也没想象中的美好。

刚开始的时候，玄野这些刚从新兵营毕业的菜鸟，完全接触不到任何有技术含量的事务，与其说是士兵，倒不如说是杂工。

他们的日常工作就是做苦力和清洁工，既要搬运物资，也清洁厕所，干的都是脏活累活。

有些人在新兵营里混得很不错，心高气傲，认为自己当兵是来流血打仗拯救世界的，受不了这样的屈辱对待，出言向长官顶撞。结果不出五分钟，便被长官指挥几个老兵，给横着抬了出来。

玄野分配到的任务是打扫军官办公室，就是拿吸尘器，将办公区域内的卫生打扫一遍，顺便将废纸篓里的垃圾扔掉，早上9点一次，下午5点一次，其余时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做什么样的事情都无所谓。

比起玄野来，乐信平的工作安排还要更轻松一些，他只负责给长官们煮咖啡，捎带收拾一下弄乱的桌椅板凳。

不过，乐信平从家乡那边回来后，精神状态就一直不怎么好。

有一次冲咖啡时忘了放上过滤纸，被性情暴躁的长官一顿狠批，最后还是那位女性中尉出面，才平息了风波。

另外军营里还有一项传统，即是给新兵们起绰号。

例如把块头最结实的家伙叫作“巨石”或“泰山”，将做过建筑行业的人称为“水泥匠”等等，某位来自新缅因州纽波特市的年轻小伙子，就因平常做事严谨，不苟言笑，被其他人叫成了“纽波特机器”。

这些绰号以玩笑调侃的成分居多，最多带上一点戏谑恶搞的性质，鲜少涉及到对某特定群体的侮辱。这是一项不成文的规矩，如果某个家伙得意忘形，给别人取了带有歧视含义的绰号，只要一经上级部门查证，那么他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玄野对这类无关痛痒的琐碎小节并不感兴趣，可也不希望自己无缘无故，再背负上诸如“比基尼爱好者”、“妇女之友”这样恶俗的威名。

于是在某次新兵聚会的简短自我介绍中，他特意提到自己印象最深刻的影视角色，是旧时代某部家喻户晓的猫鼠动画片中的主角之一，又含蓄地说明了自己的属相生肖，然后他的绰号就被大家亲切地喊成——汤姆。

入乡随俗的玄野对此表示无奈，一有人喊汤姆这个名字，总会让他不自觉记起一些在费利蒙发生的事情来。

幸好没过多久，另外一个从联邦肯塔基出身的学员，以自己英勇的事迹与压倒性的票数，斩获了汤姆这一角色的独家冠名权。因而玄野又获得了“杰瑞”的称号，自此再无改变。

而一张娃娃脸的乐信平，由于长相和性格俱十分腼腆，又逆来顺受，被称作“果冻”。

新兵们在各处办公室、仓库、草坪和厕所里，打磨了将进一个月时间，才放下杂工和清洁工的工作，进入专业岗位。

史塔克旅级战斗队是中型武装作战单位，02营属联兵营，有营部连、机部连、炮兵连等。

玄野所在的445通信连，首先进行的是联合网络节点训练，这是一项囊括计算机辅助和三维图像模拟的实战经验训练。其后还有通信程序包训练、Ku波段卫星训练和超视距训练。

负责训练的正是那位女性中尉，名叫丽莎。

丽莎本身就是毕业于联邦陆军军事学院的高材生，擅长计算机系统处理和情报分析，以她的学识和优秀的毕业成绩，来教这帮只有中学水平的毛躁菜鸟，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不过丽莎倒没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情绪，教导新人也是不遗余力，这种做派，不禁令玄野回忆起曾经在晶核公司短暂共事过、同样是中尉军衔的男人：墨菲。

墨菲和丽莎两人身上，有着职业军人的共通特性，踏实、精干、有正义感，而且做事态度端正、观察敏锐、应变迅速。这些个性鲜明的军人气质，为本就容貌标志的丽莎，又多增添了几分独特魅力。

何况丽莎对待每个人都很真诚，既不刻意做作，装出严肃古板的模样，也并不显得过分热情而容易亲近。

相比起某些动不动便捏架子摆谱、各种挑剔训诫的男性军官们，丽莎更像是一位从警多年的邻家大姐姐，有着温柔亲和的一面，也有正经端庄的一面。

由于第19步兵师之前长期处于保留番号却无大量实操部队的状态中，拨款经费有限，因此营房数量不足。待这支绰号“豪猪”的史塔克旅级战斗队，入驻进来，整个营区便显得更加拥挤和狭窄。

大多数的水泥建筑房舍，都分给了现役军官，还有武装和医疗部队，而支援连、通信连、工兵连，包括随军牧师，则只能搭建钢架结构的帆布帐篷，十人一间，在新的军费拨款和战场承包商到来之前，先勉强凑合几个月。

玄野不太注重这些物质条件，他每天除了参加正常训练，就是窝在营房里想心事，偶尔模拟与异形对战的一些幻想细节——入伍前，玄野已将尘埃程序的全部数据，转入伊凡诺夫教授所指导的AIT量子信息实验室的光脑服务器里，从未在军营内拿出来过。亦或打开手机，翻看自己几次叫米凯尔删除却没成功的社交网络页面，怔怔出神。

就这样，玄野一直忙着考虑私人问题，却忽略了身边的动静。

跟他仍住一间帐篷的乐信平，似乎也是心事重重，找玄野聊天的次数越来越少，其后在联合网络节点训练中，时常请假，还出现过一次操作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