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胖子非常少,所以难得看见一个,感觉还是挺稀奇的。
刘胡子骂完人就出门,没理会胖子的讨好。胖子有点沮丧,转头回来吩咐说:“听见了没有?回头注意一点,别把东西乱扔。”
说完他才留意到许问,疑惑地问许三,“这是你们师兄弟伙的?这么小?”
“对,年纪是不大,但都已经出师了。”许三笑着说,非常从容。
“行不行啊?”胖子狐疑地打量他们,一脸的不信。
“做不好不要钱,再免费给打一套全新家具,怎样?”许三干脆地承诺。
“行吧,好好干,做得好的话,不会亏待你们的。爷不缺钱!”胖子自信地说,浑然不觉自己住在锅响巷,说这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许三应了一声,熟练地招呼兄弟们准备开工。
“就是这五样要修,许师弟你先看看。”他首先带着许问走到要修的家具面前,对他介绍。
胖子东家在旁边听见了,诧异地看了许问一眼,但没有插嘴。
“在哪修?”许问看了一眼,问道。
这屋子矮小狭窄,肯定是施展不开的,只能拿到外面找个地方做活。这点事情,他相信许三已经安排好了。
“嗯,外面有块空地方,我已经看好了。”果不其然,许三点头回答。
“行,我先看看。”许问说。
屋子里挤不下这么多人,大部分班门师兄弟都在外面站着,除了许问以外,只有许三和钱明在里面。
许问先去检查那五件家具,许三钱明站在他后面,这样子,俨然是一个大师傅带着两个徒弟。
为了让出地方,胖子也出门了,这时他忍不住凑到罗梢旁边问:“你们家是最小的说了算?”
罗梢还没回答,里面许三已经叫起来了:“把钉子锤子拿进来!”
许问刚才把自己的背囊交给罗梢了,罗梢一听,来不及回答,连忙应了一声,拎着东西跑了进去。
没一会儿,许问敲打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干脆利落,骤起急停。
“行了,暂时加固了一下,搬出去吧。”许问站起身,对许三他们说。
许三招呼了一声,好几个师兄弟挤进去,一起把那些笨重的家具搬了出来。
这些家具都非常破旧了,之前看着一副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散架的样子。这时候被这些年轻人非常随意地搬动,竟然非常牢靠,一点散架的迹象也没有。
胖子正想吆喝让他们小心一点,突然注意到了这个,立刻想到了许问刚才的动作和话语,又往他看了一眼。
许三领着他们把东西搬到他先看好的地方,许问一看就觉得非常眼熟,跟着就认出来了。
他们上次给刘胡子送寿礼时就被带来过这里,能发现以前曾经是个垃圾场。现在上面的各色寿礼当然一件也不剩,但地方还空着,并没有恢复原先的用途。
“可以,地方挺大,施展得开。”许问点头,许三咧嘴笑开,很快所有的家具全部被摆了进去。
大家都是渡过府试的人了,维修家具这种基础活计其实并不需要许问太过操心。
几个人碰了下头,各自分了下工,很快就开始动手,许问本来也要加入,但师兄弟们吵着让他给大家留点机会,硬把他给按在了旁边。
一群师兄弟们嘻嘻哈哈地动手,动作非常熟练。
他们也是连师傅教出来的,会做也会修复。
他们先对付的是那张床,很快就把它拆开成了各种木块,按照顺序摆放整齐,然后逐块开始清理。
他们一边干活一边说说笑笑,气氛非常轻松,一点也不影响进度。
许问看着有点手痒,悄悄摸起一块木头,掏出一把毛刷。
他正准备去刷上面的灰尘,被罗梢一眼看见,迅速叫住了:“哎哎哎……”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把那块木头抢走了,“没你的份!”
许问看着他,非常无奈,只好继续在旁边坐下,无聊地一边看他们,一边用刷子刷着手掌。
没一会儿,一个人无声无息走过来,在他旁边的碎砖上坐下。
许问回头一看,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在他眼前反着光。
“刘师傅。”他叫了一声,刘胡子拿着一袋烟,慢吞吞转过头来。
“你学了几年手艺?”刘胡子眯缝着眼看他,问。
“两年。”许问回答。
“唔……”刘胡子拖了个长音,有些意味深长的样子。
许问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看了他一眼,移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家师兄弟们。
刘胡子也收回了视线,跟他看向同样的方向。他嘴里漫不经心地抽着旱烟,烟锅偶尔闪过一道红光。
班门师兄弟们都不认识刘胡子,就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子,虽然有点惊讶他真实的老迈,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吕城当然是知道的,一边小心瞅着刘胡子,一边把当初的事情补充讲完。
当初这里就是堆积寿礼的地点,现在讲起来非常有临场感,吕城讲完,刘胡子又招来了不少目光。
不过说归说,这些闲话一点也没影响他们手上的活计,没一会儿,所有分解开的木床部件全部都清理完毕,上面粘着的附着物也清干净了。
这一切流程,全部熟练而流畅,极有章法,基本功十足。
刘胡子看着看着,手上的烟锅彻底熄灭,完全冷了下来。片刻后,他手一挥,问道:“他们跟你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是,都是我师兄。”许问回答。
“唔……这个不是吧?”他指着吕城问。
老道工匠的确能从最基本的操作里看出另一个工匠的师承,许问也不奇怪。
“对,也是我们师兄弟,但不是一个师父。”他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刘胡子突然抬起下巴,用烟袋指着前方问道:“你这些师兄……也是你教出来的吧?”
许问这才真正吃惊了。
连天青只是不会教人,但并不藏私。许问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把十八巧传授给了自己的师兄弟们——在此之前,他们只学了一星半点,很不完整。
所以,许问并不觉得他们学的跟自己的有什么区别,结果刘胡子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许问虽然没有回答,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刘胡子翘了翘嘴角,突然又问——
“你这位师父,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