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平息了笑声,周参赞脸色转而凝重了下来。
“今年是我在意大利常驻的第三个年头,对意大利的认识不敢说有多深刻,但起码还是了解的。意大利作为西方七国成员,经济发展水平很高,许多行业在全球都出于领先地位。这几年,国内到这里寻找商机的企业不少,但是,主要还是盯在机电产品上。其实呢,意大利的优势产品很多,服装,包括你们感兴趣的皮鞋,就是很大一块儿,我特别赞同你刚才的观点,随着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可能以后都会走进我们的生活。不瞒你们说,就是我推荐Fila去的神州,欧洲市场太小,四十多个国家,也才六亿多人口,还不到神州的一半。”
周参赞顿了顿,眼神掠过屋里的众人,有顷,才继续说道:“可惜,我能劝说Fila去神州考察,却劝不动国内的大企业投资意大利的消费品,比如你们随团的中纺,他们只知道把质优价廉的纺织品出口的意大利,却很少把意大利产品输入到中国去。我搞经贸工作这么多年,一直鼓吹一个观点,那就是要让自己的老百姓吃点好的,穿点好的,用点好的,拿好东西出口创汇没错,可是,多进口一些国内生产不了的优质商品作为有益的补充,并以此改善民生提高生活水平,也是应该积极鼓励的。”
有些振聋发聩,方离原没想到周参赞的思想观念如此超前。在后世的很多年,神州公民到西方发达国家,无论是公出还是私旅,都要将购物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在国外各大商超和奥莱血拼的国人,那是既幸福又心酸。
方离原一直也搞不太明白,将国外质优价廉的商品,通过关税壁垒抬高到奢侈品的价格水平,究竟是要达到什么目的。特别是随着国民出国出境人次的激增,这些消费全部实现在了异国他乡,既增长不了GDP,也收不了税,何苦?何必?
一种说法是要保护民族工业,可是保护了几十年,似乎也没培养出一家像样的消费品生产企业,事与愿违的是,很多老字号老品牌也消失殆尽。
可惜,这些话又不好说出口,方离原只得不住地点头。
“周参赞,您看我们不就是打算干这件事吗?所以,您还是要多支持!”韩大民笑嘻嘻地说道。
“我听你们刚才的意思,来罗马也好,做皮鞋生意也罢,并不是你们的初衷,说说吧,你们来意大利到底是打算做什么的?”
周参赞的意思很明确,对于头脑一热的临时起意,还是要慎之又慎的。
“周参赞,我在国内开了一家模特公司,说句大话吧,目前可能是国内最好的。米兰时装周组委会想要增加一些东方面孔,就给我们发出了邀请。另外,也是通过中纺的朋友介绍,正在和几家意大利公司洽谈一些代理业务,这次过来,也是要和他们的老板见见面。”韩大民说道。
“哦?”周参赞的手指停止了跳动,身子朝韩大民的方向挪动了一下,显然对这个话题有兴趣,“如果不涉及商业秘密的话,能说说是哪些公司吗?韩先生。”
“当然,在您面前哪有什么商业秘密,无论和谁谈,最后还不都要得到您的支持吗?”韩大民也往前凑了凑,一脸的虔诚,“主要是两家,Armani,还有Gucci,谈得比较深入的是Armani,周参赞肯定对他们很了解,要是能给点指点就再好不过了。”
周参赞的后背又轻轻靠在了沙发上,神情似乎有些失落,“我还真希望能有一家大公司把意大利的名牌都一网打尽呢,不过,这些厂家条件多,要求高,全吞下确实有些勉为其难。有两家也不错,我和Armani的老板还算熟,倒是可以帮你们说说话。”
“那敢情好了,您能出面的话,事情肯定会顺利很多。”韩大民赶紧附和道。
一旁的邵同志又开腔了,“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们周参赞明天也要去米兰呢……”
“是吗?那可太好了!”方离原和韩大民都是喜出望外。
“还是先说说皮鞋的事情吧,米兰的事情可以留到米兰再说。”周参赞摆了摆手,似乎对邵同志未经允许就泄露了自己的行踪不是很满意。
邵同志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是,是……按照国内规定,境外投资要先到经贸部备案,意大利方面按照两国协定,需要拿到相关文件才会批注注册,所以,他们还是得先回国内办手续。”
周参赞点头,“邵科长,那就请你找些之前可参考的文件,给他们先看看,也好有个准备,这些程序性的东西还是省不了的。”
“好的,我这就去找一下。”说着,邵同志起身就要朝外走。
韩大民也随着起身,“周参赞,这点小事儿还得麻烦邵科长,我陪邵科长去吧,也好打个下手,请小方继续给您汇报工作吧。”
方离原自然明白韩大民的用意,周参赞日理万机,不可能事无巨细,特别是他们这类小case,将来诸多具体工作还是会落在邵科长手里,此时,正是拉近关系的绝好时机。
周参赞笑着点头,两人互相客气着出了房间,邵同志的态度比之前显然也是大为好转。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两个人,空间开阔起来,气氛自然也是松弛了许多。
“小方,你今年二十几了?”周参赞问道。
“二十二了。”方离原答道。
“这么年轻就出来做生意,家里是不是也是干这个的啊?”
“不是,我父亲在工厂工作,我母亲是教师。”
“没上学?”周参赞所指的自然是大学。
“今年夏天毕业。正好有这么个机会又赶上最后一个寒假,就和韩总出来开开眼界,长长见识。”方离原如实说道。
“你还是在校学生?那可是不简单啊!”周参赞坐直了身子,有些惊诧,“我有个弟弟,比你大几岁,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现在也在做些边贸生意,可是,要论见识,比你们那可是差得远啊!”
“您太客气了,我这都是坐而论道,干起来还不见得啥样儿呢。”方离原真心客气道。
周参赞摇了摇头,说道:“我那个弟弟呢,现在就是忙着把国内一些东西倒腾到俄罗斯去,什么东西呢,我看都是些以次充好的东西,皮夹克啊,风衣啊,挣点小钱或许可以,但是绝不是长久之计。做生意嘛,总得有点长远眼光,我劝他来欧洲看看,可他就是不听,总推说语言不通,可是,我看他的俄语倒是进步不小……”
方离原聚精会神地听着,却从周参赞的眉眼间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周参赞,我想冒昧打听一下,您的弟弟是叫周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