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进矿业大学，方离原的心跳骤然加快，人影稀疏的校园里似乎到处都有老婆廖莎的影子。
那是廖莎的宿舍楼，那是廖莎最常去的食堂，廖莎喜欢打排球，那是她常去的排球场……
“老板……你是不是以前来过这里啊？”
见方离原眼神诡异，小韩小心翼翼地问道。
“来……哦，没来过，当初考大学的时候也想考这儿的，所以就……”
“唉！人这一辈子就是说不准，老板你要是考这儿该多好，咱们矿上的事儿，也就不用求人了。”
方离原心中一动，关于找黄老师的真实目的，他并未跟任何人提起，即便杜今朝也不全部清楚，但是，以小韩的机灵未必就猜不出一二。
焦煤勘探是方离原凭借后世所知而采取的超前行动，极其敏感，如果走漏了消息，变成了众矢之的的唐僧肉，晋省的事情就会完全陷入被动。
瞥了一眼小韩，见他表情淡然，似是无心之语，这才心下稍安，“要是当初上了矿业大学，就不可能认识杜哥，也就没机会见到你了……还有，找黄老师是想咨询一些技术问题，还有我自己的一点私事。”
“是，是……老板，我明白了。”
“小韩，我在江城可能要呆几天，见完黄老师后，明天你就先赶回晋省，抓紧弄夜总会的事儿。晚两三天，我和燕京的一位朋友一起到省城找你。”
“老板，你一个在这儿行吗？这里不比燕京，听说挺乱的。”小韩说道。
“再乱也没有矿上乱吧？没事儿……”
……
眼前的黄老师和方离原记忆中的大相径庭，记得黄老师应该是大腹便便，梳着油光可鉴的背头，腋下夹着个皮包，一副生意人的做派。
可是，眼前黄老师的肚子似隆非隆，还处于含苞欲放阶段，一头短发，松松垮垮的大背心，手里挥动着一把大蒲扇。
“哎哟哟，韩总上午过来说他老板要来，小韩的岁数就不大，没想到你这位大老板也这么年轻有为，看来，咱们煤炭行业还真是后继有人啊！”
果然如小韩所说，黄老师完全没有一般知识分子的矜持，拉着方离原刚一落座，嘴上便说起了拜年的话儿。
“黄老师太客气了，您是行业里的权威专家，我们这些后辈人都还得仰仗您多多指教，多多提携啊！”方离原一脸恭谨地说道。
专家是极有神州特色的称呼，不需要审核，不需要认证，重要会议经常露脸，政府决策经常参与，广播电视上经常嘚啵几句，恭喜了，您就是专家！
黄老师是行业里的专家，而且还是权威专家，属于专家里的战斗机。
固然和他学术上的成绩分不开，但更为重要的是，黄老师非常善于经营他的那些遍布煤炭行业各个角落的学生圈。
仅说毕业分配一事，黄老师总是不遗余力地发动一切关系，把班里资质不错的学生塞进行业里比较好的单位，而且完全是主动自愿，从来不拿学生们的一针一线。
当时，大家都认为黄老师是古道热肠，等到桃李竞相开花结果之时，明眼人才恍然顿悟黄老师的高明。
老婆廖莎也正是在黄老师的帮助下，才得以分配到燕京工作。而在其后的岁月里，黄老师从廖莎她们单位拿走的课题经费就不下千万。
当年，方离原对黄老师所作所为自然是嗤之以鼻。重生而来，完全步入不一样的人生，还搞起了小煤窑，再回忆起黄老师的精妙之处，敬仰之情就泛滥成了滔滔江水。
坐在对面的黄老师眼中精光四射，完全是猎手看见猎物的目光，“我一个教书匠，哪里谈得上什么指教，提携就更不敢当了，前次韩总登门，说是你们矿上有些事情要咨询，这个嘛，我倒是可以尽些绵薄之力，现在国家也在强调产学研结合嘛！
“您真是太客气了，我们金源是个小矿，多年摸爬滚打，依赖的说是一些老经验土办法，简单粗放，效率低，效益差，还浪费国家宝贵的生态资源。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有个想法，想请像您这样的权威专家，帮我们把把脉，治治病，在技术更新改造上下些功夫。”
黄老师用手拍了拍藤椅的扶手，很是赞许地点着头，“要不总说后生可畏呢，不瞒方老板，我见过的煤老板也不少，都忙着赚钱，赚快钱，像方老板这么有见地，着眼长远的，还真是凤毛麟角……不知方老板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啊？”
“黄老师，想法倒是有，就怕我们庙小，请不动您这位大神啊……”
“哪里有什么大神，方老板玩笑了……”黄老师很是受用地摆着手，说道。
“如果黄老师不嫌弃金源庙小，我们想请黄老师到金源做个考察，相信通过您的考察，一定会给金源的发展提出很多宝贵的意见建议。在考察过程中，如果金源还让您觉得满意的话，我们也特别想聘请您为金源的顾问，为金源的可持续发展指明方向。”
前世，在国营单位中，这些冠冕堂皇的套话听得实在是太多了，如今，信手拈来就能用。知识这东西不分优劣，能为我所用就是好东西。
“这个嘛……”黄老师沉吟着。
“您也放暑假了，江城又热，您就当是出门度假，我们那里可不仅仅有煤矿，可看的风景也不少，到时候，我再陪您去我们老家秦省去转转……”小韩不失时机地插话道。
“这样吧，这个事情先放放，你们容我两天时间，我有一个学生也从晋省到江城来，等我见完了，再答复你们，如何啊？”
“没问题，我在江城还要呆几天，小韩有事要先回去，到时候您联系我就好了。”方离原掏出钢笔，在名片上写下了自己呼机号。
“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黄老师挥舞着手里的大蒲扇，说道。
黄老师家算是老式的两室一厅，家中的陈设都还算简朴，联想到黄老师前后身材的变迁，方离原料想黄老师目前应该还正处于生活水平的爬坡阶段。
神州的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的速度当真是一日千里，此刻的黄老师估计也没想到几年后自己会变得那么富态。
客厅不大，三个人说了一阵子话，也都是汗流浃背，屋角处立着的扇片略显发黄的电风扇摇得也是有气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