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地狱，与之前截然不同。

一半冰天雪地，白色的冰川横亘在大地上。遍布人、兽的尸体，他们的身体连皮带骨变形为十数瓣，肉块之上再无躯干头肢区别。内脏冻肉迸裂后成青红色，如莲花盛开。

另一半着灼炎焚烧，黑铁为地，天上落下炽浆火雹，地面处处腾起猛火。无数巨大的铜锅中，充满赤红铁水，人与兽的肉体在其中煎熬烧煮。烧灼剩下骨架后又会迅速生长，无穷无尽地忍受这样的酷刑。

冰狱与火狱之间，有一道深邃的裂缝，文诺他们来的道路，正好通往裂缝中。

然而看到这幅场景，饶是文诺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文悠悠倒是习以为常，她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面色无波。

文诺擦去嘴角的水渍，奇怪地问道，“你不觉得恶心吗？”

少女摇了摇头，“这是他们应该承受的刑罚。”

文诺嗤笑一声，“人兽生于天地，以自身为本，哪怕有罪，也轮不到地狱来施以酷刑。”

“若无地狱，世间人兽不知酷刑，他们根本不会觉得自己有罪。”

望着铜锅中，铁水烧灼下的肉体，却不发一言。

他倔强地问道，“那地狱的有罪无罪又由什么来评判？神？鬼？还是所谓的法则？”

少女耐心地解释道，“神已经消失在虚无中了，身位鬼本身就是有罪，至于正确与否，天地道统自有评判的规则。”

“那天地道统又是什么？”

文悠悠摇了摇头。

文诺默默叹了口气，一到关键的时候，这个小丫头就不知道。怎么说呢，有种被太监的感觉。

“这算地狱吗？”

文悠悠空灵地回道，“不算，第一层在阶梯之下，这只是问罪而已。”

“问罪？”文诺张大了嘴，“问个罪都这么恐怖的吗？那下面的地狱得有多吓人？我年纪很小的，还不到十六岁，这种十八禁的东西，看多了会长针眼。”

文悠悠盯着他，不知道回答什么。

被“我不懂”的眼神盯了半晌的文诺眨了眨眼，很无趣地别过头，“算了，走吧，你就当我刚才放了个P。”

沿着阶梯走下去，半边冰冷半边炽热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很快，他们就走下裂缝，一条狭小的道，石钟乳倒挂在血红色的顶上，旁边的岩壁崎岖突兀，不知从什么地方泛出红色的光，让小道平添几分幽森恐怖，哭声惨叫声在小道中回荡。

怕鬼的文诺情不自禁地靠近文悠悠，少女脸色微热，红光照在脸上，分不清是脸红还是光红。

从蜿蜒的小道走出，文诺瞳孔猛缩，吓得后退两步，牙齿打战。

只见他面前，一排赤a身a裸a体的肉体，舌头上挂着铁钩，悬在半空，放眼望去，这样的肉体不胜数，惨叫声就是这些鬼发出的。

在视线的尽头，有几个绿皮的小鬼，青面獠牙，身着轻甲，从铁钩上将人取下，用铁钳夹住舌头，不断拉长，慢拽。

被拉扯的鬼动弹不得，任由小鬼拉扯自己的舌头，喉咙颤动地发出哭声，血不断地从口中流出来。

另一个小鬼从烈火中取出烙铁，对着拉长的舌头一按，赤红的烙铁滋滋作响，激起更加惨烈的哭声。

看到这儿，文诺面色惨白，身子不挺地打颤。

文悠悠疑惑地看着他，“只是几个小鬼而已，你怎么这般模样？”

文诺带着些哭腔说道，“我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过这个，当时就把我吓哭了，好几天没能睡着，每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留下心理阴影了。现在又看到，结果真实地狱怎么比那些编导的想象力还要丰富啊，MD更吓人了好不好！”

少女下意识地拍了拍他的背，对于他说的那些她听不懂的话，她都当做没听到。

文某人的恐惧逐渐褪去，有道是怕极反怒，于是文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手一道青色的流光，穿过肉林铁钩，几个还醉心于折磨人的小鬼，就被桃符串成鬼串子。

拿钳子的小鬼往后倒去，手上钳子没松开开，那人的舌头被拉到极限，“兹拉”一声，连着血肉喷洒出来，滚烫的舌头落在地上，被拔去舌头的鬼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与哀嚎。

青色流光回到文诺身前，文诺厌恶地别过脸去。

“哎，怎么还是拔出来了，这些鬼也太负责了吧？”

被挂在半空中的鬼齐齐晃着转向两人所在的地方，口中发出奇怪的声响。

文诺心头一紧，这声音怎么感觉那么像防盗警报。

文悠悠檀口微张，“拔舌狱王要来了。”

“还有狱王的？你不早点说！”

天蓝色的眸子一撇，“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动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地面猛然颤动，那些挂在半空的人被一股巨力横拍出去，钩子上便只剩下一排舌头，失去舌头的鬼在地上抽搐蠕动，发出铺天盖地的惨叫声。

而文诺也看到了震颤的源头，红光将他的硬皮镀成红黑色，庞大的身躯上一个小头，一条足足有十丈长的舌头垂到腰间，他左手握着一把镊子，右手握着一柄铁棍，铁棍的尖上赤红。

“何人擅闯拔舌狱，杀我鬼卒！”

怒吼声盖过了惨叫声，泡沫星子从他口中溅出来，仅仅是沾着口水，地上扭曲的鬼就化为一摊血水。

文诺倒吸一口凉气，“恐怖如斯？”

向前一步，挡在文悠悠身前，玲珑囊中飞出一柄长剑握在手中，桃符化作青光盘踞头顶，背后凝出五道银光气剑。

拔舌狱王猛地前探，盯着文诺，文诺这才看清楚拔舌狱王的真容，他的头比起身躯确实算小，即使如此，他的眼足足有文诺那么大，青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鼻子向外翻，喷出腥臭的白气，嘴唇厚实，伸出长舌，舌苔赤红。

“生人？区区生人敢入我拔舌狱？”

文诺忍不住捂着鼻子笑起来，拔舌狱王，居然是个地中海。

“哈哈哈哈，文悠悠，你看，地中海，中年危机的拔舌狱王！”

拔舌狱王听不懂文诺说什么，但是却看懂了文诺在嘲笑他，他猛地抬身，怒吼一声，“大胆生人，居然敢嘲笑本王，该杀！”

右手挥下，铁棍带着火星一路擦来，扑面而来一股热浪。

文诺收敛笑容，青光一转，竟是硬抗下这猛烈的挥击。“区区地中海，还敢在我面前叫嚣！”

跃身而起，踏上铁棍，猛地沉身，铁棍轰然砸入地面，赤红将地面融化。

拔舌狱王想再次挥击，却发现自己的武器上站着的生人，好像有万钧之重，让他抬不起手。

慌乱之下，拔舌狱王左手铁钳张开，夹向文诺。

文诺右脚轻点铁棍，弹向半空，背后的气剑一贯而出，连珠的气剑刺向地中海，从拔舌狱王青色的眼珠子一穿而过，后脑勺喷出青色的血液，而沾染青色血液的无舌鬼，皆是魂飞魄散。

拿着铁钳的左手僵在半空，青黑的庞大身躯砸入地中，地面颤动三分，文诺飘然落地，收起长剑，露出不屑的笑容。

“叫你吓得老子尿床，叫你不好好养生长个地中海，杀你甚至不需要小爷动剑，哼。”

青光在空中打了个旋，耀武扬威地回到文诺身旁，文诺回过头，“打完收工，去下一层。”

文悠悠抿着嘴笑，在前面带路。

文诺回头看了眼拔舌狱王的遗体，眼中闪过一道神光，随后他摸了摸鼻子，跟在文悠悠的身后。

这个世界上肯定有地狱，但肯定不是这里。

否则，区区内丹境一剑，能斩得了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