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一过去，便是暑假到来的时间，张招娣还得盘算着该做点什么，那么长的时间要是荒废，岂不是太浪费了？

在暑假到来之前，张招娣又去卖了三次小龙虾，赚了大约一百多块，虽然她已经嘱咐了奶奶和弟弟，不要跟别人说，但是这种事情瞒不住人的。

价格，估量着斤数，全卖出去以后，别人稍微算一算，便知道了张招娣的收入，而雷辉正是其中最在意这一点的那个，每次他都蹲在小龙虾的摊子不远处，叼着一根老冰棒，盘算着卖出了多少龙虾，赚了多少钱。

张招娣不肯告诉雷辉小龙虾的做法，雷辉便自己去试了几次，但做出来的味道都不怎么样，自己吃还差不多，叫别人花钱买？不可能。

“这小龙虾怎么卖？”这晚，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站在了张招娣面前，居高临下地指着水桶里的小龙虾。

“最后一点了，全买下的话只要四块。”张招娣看了一眼小龙虾答道。

今晚张来辉生了病，奶奶在家里照顾他，张招娣则是坚持要一个人来卖掉做好的小龙虾，不想浪费，最多麻烦一下许俊杰送一趟，她也已经给了一些小龙虾当做谢意。

好在今晚的生意很不错，张招娣刚才在万奶奶的店里看了一眼墙上那滴滴答答的钟表，才八点半左右。

如果现在卖完了，那么回到家也就九点多一点，洗个澡就睡觉，暑假已经开始了，张招娣不用担心明天要上学。

“这小龙虾是你们在水沟里抓的吗？”男孩又问。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孩子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让张招娣感觉很怪异，即使此时街上人来人往，不少老人拿着蒲扇，带着孙子在散步，还有一溜的夜宵摊摆在那儿，挂着一盏盏昏黄得不得了的老式灯泡，混合着空气里炒饭炒菜的香味，十分热闹。

“是，怎么了？”张招娣稍微警惕了一些。

“水沟那么脏，会不会小龙虾不干净？”男孩子又问，这次的语气已经有点尖锐。

张招娣打量着男孩，他穿着一身发白的长衣长裤，在这个炎热的季节，显然有点奇怪，而且头发很乱很脏，一脸的倦容。

“鱼儿也是从水沟里抓来的，你没吃过鱼吗？”张招娣的语气也冷了几分。

“哦，也是，那我能试吃一只吗？好吃我就买了。”

“嗯。”

男孩接过了张招娣递过去的龙虾，狼吞虎咽似的吃了起来，甚至连虾头和壳都给吃了，张招娣刚想出声提醒一下，却发生了让她觉得惊愕的一幕。

男孩忽然倒在了地上，捂着肚子大叫起来，引来了不远处街上不少人的注意。

“你这小龙虾有毒！”男孩大喊着，一副痛得撕心裂肺的样子。

雷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蹲在地上焦急地询问着男孩的情况：“健健，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雷辉认识这个叫健健的男孩？张招娣忽然觉得大事不好。

健健抬起手指着张招娣：“我吃了她卖的龙虾，忽然肚子很痛，辉哥，她卖的龙虾有毒，不干净！”

这个年代的信息传播，不依靠手机电脑互联网，而是依靠一张嘴，口口相传就能让整个村子甚至镇子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快，就有一些人围了过来，万奶奶也从店铺里听到了动静赶了出来。

张招娣冷眼看着地上演戏的两个人，雷辉一出现，她便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了。

真当她张招娣是一个十岁的单纯性小女孩吗？呵。

在健健一番演技，和雷辉的各种质问下，周围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责怪起了张招娣，也对，这是九零年代初，还处于二十世纪末，人们的观念怎么能和二三十年以后的人去比呢？

像张招娣这种十岁的小女孩，你要是在家里帮忙做点农活，喂点鸡鸭，指不定还有人夸一夸懂事勤快，但是跑出来做生意，更多人只当一个笑话。

十岁的孩子出来做生意？笑话！哪怕张招娣的确做的生意不错，那也是一个笑话！

十岁的孩子，食品的卫生有保证吗？如果吃出了毛病，家里有人来处理吗？这些问题，之前没人提，这个时候倒是纷纷冒出来了。

“瞎说什么？你们这些人瞎扯嘴皮子不用负责的啊？有证据没？”万奶奶在一旁听清了大概过程以后，暴脾气就上来了，她说：“我吃了招娣卖的小龙虾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你吃了没事不代表别人吃了没事吧？”雷辉咧咧嘴，笑得恶心。

“我一个老太婆都吃了没事，这小青年吃了就肚子痛，谁信？”万奶奶也不是个好惹的人，她的脾气和性子是出了名的直，听到雷辉这话，立马就瞪着眼睛，叉着腰，拿出了气势。

还在地上打滚的健健这时爬了起来，他捂着肚子，演技逼真：“总之你这里的小龙虾不干净，我再也不会吃了，你赔我医药费！”

张招娣冷哼了一声：“好啊，你跟我去趟镇上的卫生院，检查出了毛病是我的小龙虾引起的，我就赔。”

谁怕谁啊？

说到去医院，健健反而嗫嚅了起来，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雷辉，雷辉便开口了：“他就是肚子痛，你给点钱他去买点药就好，去医院检查要花更多的钱，你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没事，我愿意多花点，再说万一不是我这小龙虾的问题呢？”张招娣也气势逼人，其实人越多的时候，越不用怕，这个时候她要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坐实了自己心虚，承认了自己卖的小龙虾有问题。

“你！”雷辉没想到张招娣居然这么难搞。

不远处，一辆红色的桑塔纳停在路边，摇下一半的车窗里，露出一张白皙而精致的脸，那是一个小男孩的脸，却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几分，他听到了张招娣那边的吵闹声，好奇地看着，从人群偶尔分开的间隙里，他能看到一张模糊的脸。

光线比较昏暗，顾柯也看不清，但是他觉得这张脸，和他在市重点小学的会堂里，看到的那张脸有点像，那个对于别人的挑衅不屑一顾的女生。

因为身世的原因，顾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沉默，内向使他的思维更加细腻，更喜欢观察别人，也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一些，也许别人都不会在意一个小女孩的冷傲，但他觉得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