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迫走他乡（1）
以后两年的时间里，吕家却出了些变故。姜氏夫妇相继离世。姜贤为了找个好前程，也投到外郡亲戚的帐下当幕僚去了。
此时，管成子让人捎信来报，说受到王贲大将军的关照，终于如愿以偿地回到了沛县老家。吕文了解他的底细，当即将两个儿子相托，请他帮忙推荐到东海门下习武。
几年之间，吕姜氏的父母、兄长、儿子都离开了身边，心里极不是味儿。
随着学生走失，学堂也只能关闭了。吕雉没有书念，平时除了陪着母亲和妹妹以外，也是闲得发慌，索情请先生相助，集齐“黄老学派”的著作典籍，用心研习以打发时间。
黄老学说集黄帝、老子、阴阳、儒家、道家、法家等众多学说之大成，强调天道自然无为、人道顺应天道，提倡积极的无为而治。大争之世民心思定，天下人对此都极为推崇，因而很快便成为一个大学派。只是一直得不到当权者的青睐，所以始终得不到运用推广。
吕雉将《老子》、《黄帝内经》等著作慢慢读来，只觉得其中的“是非有，以法断之，虚静谨听，以法为符”、“省苛事，薄赋敛，毋夺民时”、“公正无私、恭俭朴素、贵柔守雌”等观点，似乎都极得我心，仿佛跟《御人篇》的内容相互验证，越读越是觉得兴趣盎然。
吕雉体谅母亲，看书之余常帮着照看妹妹，又乘便劝慰母亲，想通过亲情的温暖，来抚慰她丧父失母之痛，以及与长兄、爱子的远别之苦。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儿女也都逐渐长成。
吕泽、吕释之兄弟在外从师学艺，也都已经长大成人，而且在师门找到了心怡的女子成了家，随后又相继生下子儿女。有了这些喜事冲上一冲，吕姜氏的心情逐渐有所好转。可是转眼之间吕雉也到了婚嫁的年龄。
一家有女百家求，吕文在生意场上认识的人很多，女儿又相当优秀，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似乎门前那条小径，也快被媒人踩得长不出草来了。
吕文尽展平生所学，照着赤松子当年所说的揭语，认真地为女儿挑选夫婿。只是挑来挑去，总觉得没有一个能与雉儿相匹配的人，也就只能一一地谢绝了。就这样，几年匆匆过去，女儿已经二十出头，却仍然待字闺中。
吕雉成了大姑娘，却也不觉得着急。一则以为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就行了，犯不着去担心；二则有过《御人篇》的奇遇，眼界开阔了许多，等闲之人也看不上眼；加上对父亲极为信任，便将婚事寄托在缘份上了。
吕姜氏却焦躁了起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是人伦大事，半点也马虎不得，一步走错将贻误终身。如今女儿已经长大了，夫君不赶紧将她婚配出去，到底还藏着什么玄机不成？”
“夫人无须着急！”吕文笑道，“为夫善相，这点夫人是清楚的。依为夫看来，咱们的女儿有着大富大贵的命，而那些求婚的人众，有些虽然有大贵之相，却都不是女儿的良配。为夫曾经仔细推算过了，雉儿的婚配虽然会晚了些，却自有她的良缘奇遇，用不着咱们着急的。咱们还是耐心等待吧。”
“啐！”吕姜氏嗔道，“没见过你这么当父亲的，整天神神叨叨的，似乎把女儿的终身大事当作儿戏。我可是把话说在前头：你要固执也由着你，倘若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我可跟你没完！”
其实只要女儿优秀，自有别人前来求娶，根本就无须姜氏着急。眼下就有位奇葩郎君，在打着吕雉的主意。而这位郎君还是有些来头的，在这里却得作个介绍。
当年大将王贲奉秦王的手诏，率领虎狼之师从燕地向南直捣齐都，俘虏了齐王建以后，齐国就只能束手投降了。
随着齐国的灭亡，大秦完成了统一大业因为王贲灭齐的时候兵不血刃，只用了两个月就占领了齐境。国土面积扩大了好几倍，朝廷里能派出使用的官员更是显得紧张。所以对齐人也特别宽厚，不但没有进行过报复性的杀戮，对那些可用的旧官员，还都酌情提拔加以重用。
当时齐国的国相后胜因为贪贿误国，虽然帮助秦人灭了齐国，却反而被秦王赢政所杀。后胜死前曾做过狡兔之防，将平生所积珠宝分藏在几个隐密的地方。可是后胜死后不到几天，这些宝藏就被王贲全数起了出来。这当然是因为有知情者告发的缘故。
原来后胜性贪，手底下的门客也多是些溜须拍马、见利忘义之辈。这位前来告发的知情人，便是后胜的心腹田不通。
田不通出卖主子立了大功，叫王大将军发了笔大财，自然受到了奖赏。随后便施展溜须拍马的功夫四处钻营，终于给他谋到了单父郡郡守的职位。似乎自秦人入主齐地以后，田不通是要权得权要利得利，升官发财事事顺心！
只是田不通也有不如意的事，这两年来只想完成一个心愿，就是为儿子田星寻个好媳妇。
田不通的年纪快要知天命了，家里却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而且这棵苗儿长得还有些对不起祖宗。
你看他左眼歪斜，说话结巴且还习惯性地皱着鼻子。要是多瞧上一会儿，真感觉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如果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田不通还真愿意从此看不到那张丑脸呢。
就因为儿子身上存在着这么大的缺陷，做老子的决定为他物色一个好女子，期望能够帮着优化后代，避免生出的孩子又是些歪瓜裂枣。
其实田星的心里也挺着急。当初父亲只是相府里的一个小跟班，手里无权又无势，腰包里也没有几个钱。加上自己又长成这么一副模样，每见到一个女子，都像癞蛤蟆见到天鹅一般地自惭形秽。
最使得他那小心灵受到伤害的，还是父亲同僚的夫人们，有事没事就指着田星教训女儿说：“你如果再不长进，将来就只能嫁给这样的人做妻子，你仔细想想可不可怕？”
而那些小女孩看了田星一眼之后，居然还呸了一声，骂道：“恶心死了！”
田星的心里本来就有几分自卑，加上经常这样无缘无故受到侮辱，简直是寻死的心都有了，为此还跟人家大吵过几次。可吵起嘴来，田星吃的亏更大，往往还在努力地憋着第一个字，就已经被人骂得狗血喷头了，最后只能哭着跑到父母的跟前寻求帮助。可父母那时位卑言轻，哪里敢站出来跟人家论个短长呢？
如今既然是郡守家的公子，就应当是个人物，即便是长得不是那么英俊潇洒，天下也不知道有多少痴情的女子在眼巴巴地等着嫁过来呢！只是如今年岁大了，婚姻大事就显得迫在眉睫，也不能干坐在家里苦等，必须得主动走出去挑选一番才是。
田星于是先让手下放出风去：郡守公子将亲自到街上挑选媳妇，郡城的美女可以到街上守候，说不定被公子爷相中，一个不小心就攀上了郡守的高枝，立马就变成凤凰了。
过了几天，田星就这么带着三、五个随从，开始在大街上逛荡着，倒是把那些好人家的女儿吓得都不敢出门了。
整整一个上午，田星几个快把那条大街都走尽了，可别说什么美女，就是连年青点的母猪也没看到一头。
田星的心里头失望得窝着火呢，眼前被一个厚实的脊背挡得个严严实实。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挡我们公子的去路？”随甲喝道。
转过来的是一张愤怒的脸。只是这张脸长得有些特色：非但奇黑无比，周遭还都长着胡子，眼睛虽然黑大，却不大相称，右眼明显有些歪斜，再加上气愤所至，歪得就更加厉害了。
“嘿嘿，天…天下…还…还有长成…这样的啊？不过…少…少爷喜欢。你…你以后…就…就跟着少爷混了！”田星乐了。歪眼看歪眼，还真看顺了眼！
就这么一番奇遇，来自吕姑村的斜眼虎，便在郡守公子的手下做了跟班。
“公子这几天上街，就是瞧瞧有没有绝色美人，如果能够找到绝色的美女，公子要娶回家去做媳妇呢！大伙儿走在街上可得用心瞧着点。如果帮助公子达成了心愿，大伙儿都重重有赏。你是新来的，走最后边去！”随甲是随从中的老大，对“斜眼虎”发号施令道。
“公子要娶媳妇？我倒是有个很好的人选！”斜眼虎也是个老江湖，知道做人家的奴才，只有能够帮得上主子的大忙，才有可能搏个好待遇，倒也不在乎同伴的态度，向主子献计道。
“是…是谁？在…在哪里！快…快快…说！”田公子面露喜色，急着问道。
“就住在吕姑村，她的父亲叫吕文，也就是前面那个货栈的掌柜。”斜眼虎说着，心里又想起了吕雉的形象，那个丫头聪明伶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要不是她几次三番的捉弄，自己也不至于丢了名气，连在吕姑村也混不下去。今天有机会将她利用一下，事情一旦成功了，自己也算个大媒，立下这个大功，以后的日子自然就好过多了。如果婚事不成，就撺掇公子出面好好地摆布她一番，多给她制造些麻烦，也算是乘势报复一下。
“先…说说…说说…她…她…到底…怎么好…好！”田公子大感兴趣，干脆坐到路边的台阶上问道。
“长得漂亮那是不用说的，我们那儿十里八村没人比得上！关键是那份机灵劲儿，简直是绝了！”斜眼虎说着，脸上露出了几分钦佩的神情。
“快…快…说说，怎样…样个…机…机灵…劲儿！”田大公子急不可耐地催道。
斜眼虎有些难为情地将吕雉捉弄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新主子听。
“哈哈哈！果…果然…是个聪…聪明…伶俐的…的的…妙人儿，本…本公子…喜…喜欢，娶…娶…娶定她了！”田大公子越听越开心，“走！吕…吕姑村离…离得并不…不远，咱们先…先瞧瞧去。”
一伙人来到村口，斜眼虎指着远处道：“公子请看！那个坡头就是吕家了。就连这个村子，也是因为那个丫头而得名的呢。”
“嗯！果…果然是个好…好地方！”田大公子道，“是本…本公子理…理想中，夫…夫人娘…娘家的居…居所。”
“公子快看！”斜眼虎突然叫道，“那丫头出来了，前头那个高个儿便是！”
“哪…哪…哪…哪里！”田大公子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越发结巴了起来。
“就是从庄门口走出来的第一个。”斜眼虎指着远处说道。
“果…果然是是个奇女…女子！”田大公子兴奋道，“身…身量苗条，体…体态轻…轻盈，极为养…养眼，最奇的是…是，光…光从远处就能够感…感到一股勃…勃勃的英…英气，咱…咱们这就向她求…求婚去！”
“公子不可！”斜眼虎谏道。
“为…为何呀？”田大公子愕然。
“那丫头极有教养，性子又极为刚毅，公子要想跟她结成连理，千万不可用强。只能够通过明媒正娶才行。”斜眼虎道。
“那…那还要咋…咋地？哎呀！看得清楚了，还…还真长得花…花容月…月貌，本…本公子非…非她不娶了！”田大公子开始急了。
“公子噤声！”斜眼虎劝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咱们不可惊动她，先找她的父亲去。”
“好！你小…小子有…有眼光，就听…听你的。咱…咱们…先…先到店里向…向她的父…父亲提…提亲，再…再让老…老爷遣人说…说媒去”
呆公子还真带着几个手下，找到了吕文的货栈。
“这是田大公子，是郡守大人的独子。今天可给你带来好事儿了”随甲说。
“听…听说，你…你有个…好…好女儿，就…把把她…嫁…嫁给我吧！你这…这店也…也别开了，就跟着…本…本公子享…享福吧！”田星急切地表白说。
吕文前几天就听到风声，郡守的公子要上街找对象，可完全没有想到，田大公子居然长得是这么一个德性。
“小女年纪过大，与公子不相匹配，而且根本就无心谈婚论嫁。再说公子爷乃是官宦人家，咱们小户人家可高攀不起，还请公子爷另找良配吧！”吕文就想一口回绝了，免得惹来事端。
“本…本公子…觉…觉得相配，那…那就相…相配，让…让你高攀点…也…也没啥。改天…让…让人…上…上门提亲去。就…就这么…说…说定了！”说完，扬长而去。
田星原本就有几分孬，以为在人家货栈里演了这么一出，老婆就已经到手了，回到家里兴冲冲地向父亲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