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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斗酒相逢醉几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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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稍晚时,北辰殿山门的牌坊上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人负手长立一人支腿坐着,衣着一黑一黄,那是北辰殿主梅粮新与无双公子龙又。

“就这样完了?没事儿干了?”龙又翘着二郎腿满脸写着“人生无趣”,“思夜想和叶青阳不抓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派人去抓。”

“拜托,你已经杵在这儿一个时辰了好不好?你有什么动作我能看不见么?”

梅粮新摇了摇头,“这就是你不灵光之处了,要知道有些人看起来什么都没做,实际上已经什么都做好了。”

“是么?你要真这么神机妙算怎么还一脸愁苦。”龙又仰起头凑过去,“苦于年过三旬还没有老婆?”

“本座永远十八岁,而且本座有老婆了!”梅粮新看也不看一脚将他踹下去。龙又一声惨叫,“你你你!你殴打皇亲国戚!”

梅粮新跟着跃下横桓,转头对一旁的山道守卫吩咐道,“明个儿给我把这根梁拆了,北辰殿的物什承受不起他无双山庄的份量。”说完转头就走。

“喂!”龙又一把扣向他的肩头,却是抓了个空,“老处男,你干嘛去?”

梅粮新慢悠悠的往外走着,看似步伐稳健,不过几息已走出数丈,“喝酒。”

喝,酒!

楚骊歌重重的将酒坛放在桌上,“这他妈是什么酒?味道都没有!北辰殿连酒钱都出不起么?”

“这酒名叫缥缃醉,重在后劲。”江浸月转了转手中的酒杯,微微一笑,“你要是整坛喝下去,明天就可以不用回洛神谷了。”

“‘缃缥斯备’,好名字。”重开宴拍开新的一壶,他的桌上已经搁了一壶空的缥缃醉,此刻看起来依旧神志清醒,步履平稳,俊秀的面庞白皙如故,没有丝毫醉酒之态,“姑苏。”

姑苏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到他的叫喊惊了一下,“怎么?”

“韩也怎么样了?”

“韩也……”她有些失魂落魄,不知道方才在想什么,“他没事,烧早就退了,只是被吓坏了。”

“小孩子不会记得那么多,想必过几天就没事了。”酒壶在他手中滴溜一圈,“我要带他走。”

走?“你要去哪里?”

“帝都。”重开宴朝她一笑,“该把他还给韩老将军了。”

姑苏没想到他会笑,表情更加复杂,“你……一个人去么?”

“一个人去。”

“早该把人小家伙送回去了。”楚骊歌大拇指一竖,指着重开宴,“跟着你这种人,早晚会长歪的。”

重开宴朝他也是一笑,他与江浸月乃是两种不同的“姿色”,一者清朗俊逸,一者高傲冷艳,冷艳的人笑了,还是如此灿烂的笑容,那是天地崩塌山河具碎的恐怖!

楚骊歌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江阳!快给他好好看看!是不是朱砂之毒还没除尽呢!”

重开宴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对对对,你还是这样比较正常。要是有一天你跟江大公子似的‘面带微笑’‘温文尔雅’,那这个世界还是快点疯掉吧。”

江水寒左看看右看看,犹疑片刻,凑过头来,“重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我哥到底是怎么遇上的?”

重开宴倒酒的动作一顿,啪嗒一声,江浸月手里的酒杯落到了桌上,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泛起了奇怪的气氛。

“初遇之事,比较微妙。”江浸月干咳一声,“不提也罢。”

重开宴微微一笑,“倒是有件事值得一提。”

“什么事?”江水寒急切问道。

“有关江大公子初恋的事。”

所有人睁大了眼睛,江浸月哭笑不得,“开宴,闭嘴。”

梅粮新轻咳一声,决定开这个八卦的头,“是谁?”

“施语嫣施姑娘。”

竟然是铸造了万千世界的施语嫣?围观的表情顿时变了。

楚骊歌眼珠一转:指不准是个旖旎的故事。“快说。”

“那位施姑娘对江大公子一见倾心,把他锁在闺房里饿了六天,被我救了。”重开宴淡淡的笑着。

在场众人一脸茫然,楚骊歌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狄花秋道,“施姑娘虽是武林人士,但功夫绝比不上江浸月,就算真的被关,凭木门纸窗能锁得住‘月满霜河’?”

重开宴淡淡道,“木门纸窗自然不行,可那位施姑娘闺房的墙壁是一尺厚的玄武岩,门窗是玄铁所铸,锁门的锁也是精妙绝伦的天机锁,别说一个江浸月被关进去,就是十个也打不破这间牢笼。”

楚骊歌瞠目结舌,“一个女孩子家居然睡这种地方?”

江浸月无奈道,“的确如此……施姑娘以用毒出名,对机关阵法也是格外灵通。”

“她干嘛把你关进去?”

重开宴笑得诡异,“因为施语嫣知道我拿江大公子做实验来破解万千世界阵法的秘密。她自然得做点什么。”

“嗯……”江浸月倒了一杯酒,顿了片刻,缓缓道,“院子里的花树似乎是有毒的,我不知何时失去了意识,醒来时人就已经在房子里了。施姑娘除了不让我出来以外倒是也没做其他什么过分的事,一日三餐她都通过铁窗缝隙送入,坐在门口陪我一起吃。”

“那你是怎么被她饿了六天的?”

“……”江浸月低下头看着自己左腕上的玉茧,抿了抿唇。

重开宴勾起嘴角,“这位施姑娘脑子里长了个血瘤,本就活不了多少时日。某一天她来送饭时也许因为病情突然恶化,也许因为眼前一花,也许只是不小心踩到了裙裾,向前摔下一头撞在了玄铁门上,脑内血瘤破裂……”

他突然顿住,众人却等着他的后话,不由得急急齐声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施姑娘就死了。”重开宴的笑容从刚才开始就没改变过,“死在门外,与她的心上人仅一门之隔,天人永别。”

“公子!”姑苏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他。把这种事放到台面上来说,不会太不近人情了么?

重开宴充耳不闻,江浸月朝她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挺对不起这位姑娘,但心上人什么的……”

“对不起?”重开宴看了他一眼,“你若是被她饿死后还能这么想,我敬你是条汉子。”

江浸月正色道,“我本就是汉子。”他似乎并不觉得在死后仍会有想法有什么不对。

重开宴轻哼一声,“天下第一剑好大的能耐,施姑娘只能将江大公子关在与我们完全隔开的地方,偌大的院子除了施语嫣没有第二个人能进去,他在房间里被饿了六天,幸好施姑娘去给江大公子送饭时没有锁上我们的房门,我花了三天破解万千世界,又花了三天去找他。”略微一顿,“施姑娘作诗、用毒、阵法无一不是数一数二的,若不是……”

江浸月幽幽的叹了口气,“若不是我,她可能还能多活些时日,诗毒情绝,情字难写,她偏偏找错了人。”叹完气后他双手负后仰头看向了窗外,“六天……当时是初秋,头两天还好,但到了第三天,已经……”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由得脸色发白:孤身被关在陌生的房间中忍饥挨饿,外面却有一个死人一天天腐烂,光是想象一下那情景就已经让人毛骨悚然。

江水寒问道,“那我哥是怎么被救的?玄铁之门如何打得开?你知道天机锁的密码?”

重开宴神秘一笑,朝他们招了招手,“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切记绝不可外传。”众人连连点头,江浸月却又干咳一声抱臂看向别处。

只听重开宴不紧不慢的说着,“关住我们的牢门是从上方落下的,末端深嵌在墙体内部,而施姑娘的门是房门。”

众人一愣,显然不明白这牢门和房门的区别。

“作为房门,就要有转轴,虽然细节可能有所变化,但大多数都是上下拼接的,施姑娘在布阵方面一流,但做门的本事却不怎么样,转轴拼接得很简单,我随便找了个长柄铁器勾住门板最底下,向上一撬……”

江水寒听得目瞪口呆,“就……开了?”

“开了。”

楚骊歌双手撑着桌面,“开了?”

“开了。”重开宴正喝下一杯酒,目光落在楚骊歌身上时,未盲的那只眼睛一亮,忽然拔出了刀笔。楚骊歌登时炸毛,“我靠我跟你说你别喝多了吧!你要干嘛!?你要干嘛?!”

重开宴嘴里咬着刀笔诡谲一笑,伸手扯了楚骊歌的衣领把他往外拖,“给我过来。”

“不是,你等等,我警告你别乱来啊!老子三个月内不能动手!你别逼老子叫人!我要叫人了!喂!你要带我去哪儿?!”

江浸月迈出一步又收了回来,欲言又止,江水寒扯了扯他的衣摆,“哥,不去看看么?”

梅粮新轻咳一声,率先端着酒瓶从门口探出头去,过了片刻,他的下方探出另一个脑袋,那是池秋娘;白霓裳与花六幺各搬了个椅子坐在门口,怀抱琵琶假装在调试琴弦;狄花秋大大方方的走出门去,双手负后举头望月,以示自己绝对不是在“偷看”;言前拿着把扫帚在山道上扫地,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大半夜扫地有什么问题。

姑苏心绪不宁,并不知道他们在忙活什么,“江公子?”

江浸月心里好笑,“你看不出来么?”

姑苏摇了摇头。

江浸月用手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脸无奈,“他醉了。”

他醉了?姑苏满脸愕然。他醉了原来是这般样子?她回想了片刻,脸颊微红。他这副样子不是很好么?他也不过弱冠年纪,正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只是世事……将他逼成了那副乖戾的样子。

梅粮新“嘘”了一声,“安静,快看。”

人家都醉了,就不用顾及那么多了吧?一众人在门口立了整齐的一排,齐刷刷伸长脖子看着山下。只见重开宴一手勾着楚骊歌的脖子把他往山坡下拖,楚骊歌叽里呱啦的乱叫,那是一副完全让人意想不到的混乱景象。

众人迟疑了片刻,齐刷刷转头看向江浸月,江浸月清了清嗓子,“诸位,今天看到的和听到的,请务必不要外传。”

夜沉静,月如镜。

楚骊歌被重开宴扯到了一片墓地旁。

那墓地是新辟的,只有三座新坟,灰突突的石碑上单调的刻着几个名字:遥迢辙,衣期辙,徐静。

——千秋乐府的十三辙在成为十三辙后便已舍弃自己原来的姓名。

这些人既无姓名也无根源,成为十三辙的人大多都是流落江湖的孤儿,即使有一天魂归黄泉,那冥币与黄纸也不知该烧往何处。

离开了热闹的人群,一时间周围只剩下夜风、叶颤、与虫鸣。

走出那些人的视线范围后,拉着他的人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完全不同,楚骊歌心里毛毛的,忍不住开口道,“明明没有醉还要强装很醉,是不是很痛苦?”

拉着他的人扑通一声跪倒下去,喘息良久,还是爬了起来,他的脸上仍挂着微笑。楚骊歌斜眼瞥着他,“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别装了,你是啥样的人老子能不知道么。”

重开宴笑了一声,“我是真的很高兴。”他从坟墓前的地上拾起一块事先就放好的木板,“很奇怪么?”

楚骊歌定定的看着他,“很奇怪,非常奇怪。”他摇了摇头,“我不信,你就是个疯子。”

“可是你要知道,我不是自己想变成疯子的。”重开宴将木板立在地上,双手撑在上面,“唉……虽然不会醉,但还是很难受。”

“你伤得那么重还喝那么多酒。”

“没人劝我。”

“劝了你会听么?”

重开宴眼珠微动,“劝我,不能用口头。”他抬头看着楚骊歌,勾唇一笑,“要劝我,就要打断我的四肢,废掉我的武功,毁去我的容貌,抹去我的记忆,否则只要我一天活着,只要我一天记得,我就不会停下。你懂了么?”

楚骊歌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你告诉我这些干嘛?”

“因为你要归隐了。”重开宴呼出一口和着浓郁酒气的吐息,“而我今晚就会走。”

楚骊歌挪了一步,重开宴的眼珠跟着他移动,“你若是想告诉江浸月,我现在就再在你身上戳三十三个窟窿。”

楚骊歌动作顿住,“我欠你的三十刀……”

啪的一声,那根木板被扔到了他身上,楚骊歌下意识双手接住,重开宴直起身来抖了抖衣袍,“你再接我三十刀,我们就两清。”

楚骊歌心道老子现在武功都不能用怎么接你的招,笃的一声,刀笔钉在了木板上,握住刀笔的那个人眼中五分清楚五分癫狂,他一瞬间寒毛倒立,身子极力后仰,重开宴飞起一脚将刀笔踢了起来,随即一个下劈又撞上刀笔,楚骊歌抬起木板去挡,刀笔轻而易举的在木板上切出了划痕,重开宴反身出腿腿影连绵,衣摆旋出一大片波浪,噼啪踢踹之声不绝于耳。

那飞扬的身姿像是在进行一场奇异的舞蹈,楚骊歌举着木板被踢得节节后退,不出几息已从坟地的这一头退到了另一头。重开宴收起腿势翩然落地,手握刀笔横切而来,楚骊歌索性闭上了眼睛,刀风簌簌,木屑飞扬,那只握着刀笔的手不知道刻了多少下,忽然一顿,拖曳出一道极长的尾巴来,随后啪的一声,楚骊歌手上一轻,木板飞上半空后被人踩着插进土里,重开宴单腿立在竖起的木板上,一抖衣袍,抬手用刀笔簪起长发,眼神冷冽。

楚骊歌后退数步,定睛一看,那长条形的木板上以游龙字迹纂刻着两列小字:

史书千年,春秋万载,徐徐静停处;

遥迢歌赋,依稀他年,寞寞故人故。

“千军万马避白袍……”重开宴一手架臂一手抵唇,目光远眺他方,“下一则是,夜尽鹰归……”他微微勾了勾唇,“云开处。”

衣袍一振,黑色的身影掠向高空,转瞬间已消失在山林中,楚骊歌怔怔的停在原地目送他远去。

“了无了无,夜尽鹰归云开处。”眨了下眼睛,视线却模糊了,楚骊歌看着自己滴落在地的泪水:从今往后,他只能回洛神谷做一个看谷人,江湖快意,天高海阔,他却是一只断了翅的雄鹰,再难高飞,那些离奇的传说、感人肺腑的故事……再也与他无关。

“哈哈哈哈……”他想依旧豁达的大笑一番,声音却是愈发低哑下去,“该死的瞎子,你刚才他妈的明明砍了二百零六刀……”

《为君翻作琵琶行》上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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