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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为君翻作琵琶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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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后,莲花满河塘。

一支长杆撑入水中,破开碧江的水面,悠悠竹筏飘向远方,撑筏的僧人头戴斗笠,斗笠下是一张年轻的面庞。

“阿弥陀佛,好风光,纵使人事更改,风光依旧。”

忽然间空中飘起的雨点,青空白日,细雨如烟,竹筏上立着的另一人撑开了油纸伞。

那是把桃色的伞,白烟,红伞,黑衣,岂不是一副神鬼逸仙的景象?

“施主,如此美景,不题诗一首?”

那撑伞的人答道,“刀笔之吏与附庸风雅之事相差太远。”

“刀笔吏?”僧人看了那人一眼,“施主都决意归隐了,何来刀笔吏之说。”

“哦,我就是推脱一下懒得写诗,和尚一定要这么直白那我只有……”

“只有?”

“只有不乘你的船了。”那人纵身点足,在水面上一掠而过,身如惊鸿,霎那间已停到了相邻的另一只竹筏上。

“去哪里?”撑筏的人是一身白衣,即使手上的动作无聊又单调,他仍是面带微笑的做着,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事能扰乱他的心境。

“叶青阳怎么样了?”撑伞的人凝视着碧波。

“鬼画皮全数歼灭,八荒汇聚武当,三个月前叶青阳上山受刑,那时候你还没醒。”

“八荒的决定是?”

“服役镇魔塔,期限永远。”

镇魔塔是武林中关押罪大恶极的恶人的地方,镇魔塔不在地上,而在地底,几十年如一日的黑暗,狭小的送饭口,里面的许多罪人不是神志失常就是练就了惊世骇俗的神功,只是陷于黄土之下无法挣脱,把叶青阳送到镇魔塔?他难道不会再折腾出事情来?

“永远啊。”撑伞的人笑了,“他知道复活的事是不可能的之后已经崩溃了吧?”

“他想求死,八荒却不让他死。”撑船的人心平气和的说道,“他犯下了大错,并不是一死就可以了之的。”

撑伞的人歪了下头,“原来仁义无双的江大侠也是个狠人。”

“仁义只是对善人而言,何必对恶人抱有愧疚,他们大多罪有应得。”

“大多?”

“若愿意改过自新,人们还是愿意接纳恶人的。”

“哦。”撑伞的人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一定不是在说我。”

江浸月失笑,“青衣侯重开宴,你已经在这条江上晃荡几个月了,你到底回不回武林?很多人排着队想见你一面。”

重开宴把伞往肩上一架,“我现在知道二十年前前代青衣侯为什么在除魔大会之后消失了。”

“为什么?”

“因为胜利,实在是这世上最无聊的事。”

竹筏越漂越远,一旁的僧人成坤朗声喊道,“两位要去哪里?”

重开宴看了看远处江天一色的盛景,淡淡道,“白头山。”

白头山,山顶覆雪,终年不化,一人背着药篓拄着树枝在积雪的山体上慢慢下攀,余光一瞥,忽然发现山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座草屋。

她从积雪中拔身跃出,落到那间草屋前,好奇的张望着。

草屋屋里躺着一人,依稀满头白发,草屋前坐着一人,头发凌乱衣衫落拓,鱼竿搁在一旁,正在处理从山涧间钓上来的鱼。

屋里的人低低咳嗽着,“你能不能行,别把口水滴进去,每次看你做饭我都难受得不行。”

她探头过去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屋前的人姿势诡异,竟然是用嘴叼着刀柄去切开鱼的,而且刀法凌厉,开膛破肚倒也简单得很。那人的衣袖空空荡荡的飘在空中,竟然双臂皆断。

“呸。”那人吐掉嘴里的刀,“那他妈的你来?要不是看堂堂镇国将军因为小小的风寒瘫在床上起不来,老子犯得着受这罪?”

屋里的老者坐了起来,慢慢往屋外走,“我来便我来。”

他迈过门槛时一个趔趄,她想也不想冲了出去一把扶住老者,“小心!”

老者下意识攀住她的手臂,她却感觉老者的手绵软无力,似是完全使不出力气,但老者反应迅速、意识灵敏,显然有武学功底,难道是隐世的高人?她是不是不该贸然冲出来?

“多谢姑娘。”老者咳嗽几声抬头看她,忽然顿住,“姑娘你……”

“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好久没下山忽然发现多了一户人家。”她指了指山顶,“我就住在那儿。”

然而老者还是直直的盯着她,她转头看了眼那个断臂的人,发现他也是同样震惊的表情。

“两位,我没有恶意。”她放开老者后退一步,“我马上就走。”

“你是……姑苏?”老者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姑苏?你的脸怎么了?”

“老前辈你认识我?”她柳眉一皱。

那落拓大汉站起身来,“你就是姑苏?”

她十分茫然的摸了摸布满疤痕的面颊,“两位认识我?或者说……认识以前的我?”

两人面面相觑,那老者道,“以前的你?你失忆了?”落拓大汉恍然大悟,“是了,你在北辰殿中了朱砂毒,毒素入脑。”

姑苏一脸疑惑,“阁下似乎很了解我的过去?”

落拓大汉道,“你居然真的失忆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你这副模样,那重……”那老者忽然抬臂拦住他的后半句话,“姑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姑苏温和一笑,并无芥蒂也无惧怕,“我在这里等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我就在这里一直等,一直等。”

落拓大汉张了张嘴,“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从冬天到夏天,已经一百四十五个日头。”

“‘他’……还没有来?”

“他来没来我都不会知道。”姑苏撩了下散落的碎发,“我们做过约定,如果他回来,不要来见我。”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我已经不认识他了,这是我猜的,其实……我只记得这个约定。”

两人再度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老者叹息一声,“痴儿,这是我的罪过。”

“你又不知道你那疯儿子会疯到这个地步。”落拓大汉道,“姑苏,你还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吗?”

“我知道,但是我总是会忘,我想……他一定是个很贴心的人,所以给我留下了这个。”姑苏从怀里掏出一物,那是一根竹简,即使相传百年,青竹的色泽依旧鲜亮如故。她拿出来时看到的是自己的名字,随后将竹简一翻,“他叫……”

“开宴。”

碧江上,江浸月还在慢慢的撑着竹筏,“你还留着它们做什么?”

桃色的纸伞被搁在一旁,重开宴盘膝而坐,黑色的衣袍上兜满了细长的青色竹简,那是被叶青阳一刀砍断金丝绳后散落的破金竹竹简,他正在用另一种细绳将它们串联起来。

“我想写一本书。”

“书?这上面的空间不够写书了吧?”

“愚昧的江湖大侠,反面不能刻字吗?”

江浸月一愣,心道哪有人在竹简反面刻字的,“写什么?”

重开宴叼着刀笔沉吟片刻,“就从‘宫阙一城荒作草’开始……”

一江碧水向东流。只需追忆,何必回头。

千佛崖上,有两个身影并肩而立,看着江上的竹筏悠悠东去,一人长叹一声,叹息到最后却有了释然的意味。

另一人华冠黄袍,背手而立,端端已是一代圣明君主:“正如他所说,虽经历了不少战乱与动荡,但天下,终将迎来盛世……”

人世百年,不过刹那悲欢,千秋铭记的只有移山填海的大势,史中人的故事又由谁来记载。

不外乎一袭青衣,一则书简,为君翻一曲,且作琵琶行。

全文完

以下是作者的时间。

《为君》完结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不长,原本计划40万的书35万就完结了。

从“徵”卷开始剧情就像乘了火箭一样飞速发展,大家看起来也许会很吃力,非常抱歉了_(:з」∠)_其中一段时间确实是丧,和重开宴一样,我这个“青衣侯”也快要写不下去了。

身在史中而不自知,我常常在想,要是记录别人故事的重开宴知道他正在我的故事里,他会有什么想法。

《为君》的世界太复杂了。

光是人名就能写出三十多个吧?这样错综复杂的故事,以我目前的笔力写来的确是托大了。

距离上一本《浮生辞,离人歌》的完结已经两年了,我还是不够成熟,不过经历了许多人和事,我又充实了很多,想必下一本《幽冥间》会更好吧~下一本是投在特办处的都市灵异故事,姑且定位是青春群像类。

我的本意是写一篇双男主的文出来,重开宴和江浸月的组合灵感来源是一句歌词:他剑刻骨,我却在刻一部书。但是因为剧情设定的问题,江浸月这个男主在后期变得像是一个配角,这……真是莫大的失误啊。

对于江浸月,实在没有太多的故事可以写,他是特别传统的剑客,一句话对他总结就是“千军万马避白袍”,他坚定,他一往无前,他是整个故事里最简单的人。

与此相对,重开宴是整个故事里最复杂的人,一黑一白,一重一轻。

理解重开宴很容易,喜欢重开宴很难。对于这种有严重心理问题、又别扭又傲娇的人物,在现实中怎么会有人喜欢?如果不是江浸月,前期重开宴的定位真的很尴尬。

有人说,作品就是作者个人经历的一种展示,像姑苏这个人物,在现实中也有原型,她的结局也是应了那句“将悲苦葬在白云深处”……

我不在意有多少人喜欢男主,这个由作者共鸣建立起来的人物,也只能借由共鸣传递出去。

可以说的东西很多,大家可以在评论里询问我,最后就用梅粮新(笑,这个歌手就是北辰殿殿主的名字来源)的《无名》结尾吧。

得一人顾相忘无非酒一壶

他年梦醒大风满平楚

归去长歌处唱什么恩怨鸿图

不如送你清风悬一盏朗月空

名与姓皆无

且沉浮

情随无主出招便心无旁骛

他剑刻骨我却在刻一部书

犹旦暮

终是三杯酒下一抔黄土

怎忍心轻言相负

望归途

刀光剑影中寻我的路

将悲苦葬在白云深处

如电如雾如梦该如何领悟

十年清楚似有还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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