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玄境道两旁尽是游魂相迎,个个是凶神恶煞,虎豹豺狼。若不是黑白无常在两旁护着,任林夕如何意志坚决,也是万不敢涉此险境。何况这地府之中如同迷宫,暗道重重,若是一步踏错,恐怕就将是万劫不复。管你是活人,还是死鬼,踏错了格子,就入了底层。
黑白无常形影不离,林夕被他们这么双手一架,倒是觉得舒心。毕竟也到了这地府,算是见识了所谓的惊恐万分。起初确实毛骨悚然,但是细看细听,那一个个孤魂所怨恨的事儿借由一张张口,倾吐而出,完全不亚于昔日汤显祖笔下的窦娥。
“到了奈何桥,来碗孟婆汤如何?”
前方有桥,桥边一佳人,身姿婀娜,好生个惑人妖颜多情鬼。
那旗袍之下,倒是映得红日彤彤,羞得林夕不敢与之直视。殊不知如此佳人为何会守在这桥边,至于那手中的凉汤,倒是出了名的珍贵。名为孟婆汤。莫非她就是孟婆?
“孟小姜,你挡在奈何桥边做什么?我兄弟二人奉阎王密旨,送星天族尊者来此,还不快速速退下!”黑无常法杖一挥,那奈何桥边是波涛汹涌。
“哼!真不够意思,难怪我奶奶总说你黑无常最无情冷血了。”
“孟老婆子真那么说我?”
“可不是吗?哎呀,小白哥哥,您也来了。最近差事那么多,想必是累了吧。”
一改方才的怒容,又是嬉皮笑脸,又是好言相送,一见到白无常那俊俏的模样,她像是一朵展开了的玫瑰花儿,别提多么阳光灿烂分外红了。
“白无常,看来你还挺讨女孩子喜欢的嘛。”林夕打趣道。
“闭上你的嘴!待会儿见了阎王大人,万不可这么无礼,不然后患无穷。”
“这么严重!好,好,我闭嘴就是了。吓唬我干什么嘛。”
舍了孟婆汤,继续向前行。那孟婆汤的滋味如何,林夕可不敢尝试,忘记尘俗烦心事儿虽是好事一桩,但也却是了却了一生风雨,倒觉得无趣。
不知究竟随他二人行了几里路,才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宝殿。
殿上悬着块匾额,上边镌刻着“正大光明”四个大字。
瞧那书法的样式,倒也有些年代感,林夕毕竟学过美术,对于书法也是烂熟于心。一下子便认出了那是唐朝颜真卿的笔法。果然是正气非凡,赞许之情油然而生。
“可算是来了。”宝座上传来一声笑声,像极了黄莺啼啭。
林夕顿时心头一震,难道自己走错了片场?这里虽是地府,可那宝座上坐的,却是个小姑娘,看那模样,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个两三岁,与小清月倒是有的一拼。
“喂,丫头,阎王爷问你话呢。”黑无常见她发蒙,用手戳了戳她的手臂。
“她……她真的是阎王?怎么这么小啊?”
“放肆!”堂板一响,却见两旁出现了牛头马面等鬼差。
各个怒目圆睁,像是金刚瞪睛,张牙舞爪,似乎要将她撕碎。
“威武——”发出了升堂的响声,活像是电视机里发出的声响。
林夕倒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景象,也是头一回碰见这样可爱的阎王大人,丝毫的威武感都荡然无存,反倒是让人好亲近,她发怒的样子更是可爱。
“好可爱的小妹妹,姐姐来你这儿啊,是想拜托你一件事儿。”林夕嬉笑道。
“哼!地府庄重,岂容尔等嬉笑!本神芳龄千岁,你个无知小儿算是什么姐姐?”
那小姑娘一掌怒拍,却见整个宝殿都在颤抖,鬼差们的脸上都刷白,黑白无常也都战栗。
“喂,我说你们两个,怕什么啊?她不过是吓吓你们罢了。小黑……小白……”
无论林夕是掐他们的脸,还是捏他们的手,都毫无反应,两人都低着头,沉声不语。
还真是被吓到了,太胆小了吧。比本小姐还无能。
“好啊,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来啊,给我拖下去,大板子伺候!”
说完,便见几个鬼差来势汹汹,锁链板子一一备好。
“诶!等等,你们都不许动我。阎王小妹妹,我可是梦神大人啊,按理说,我们都是神仙,你是不能打我的。”
“哼,梦神?你吓唬谁啊,梦神白莲仙子触犯天条,早就被贬。就算你是,我今天打你个片甲不留,也不为过。何况,二十多年前,你来我地府大闹,扬言要了那姓杨的魂魄,这笔账,我还没找你算呢!”
“这个……这个这个。你说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其实,我就是一个路过的,我的朋友的魂魄可能走丢了,来到你地府。对不起,阎王大人,刚才不知道是阎王爷,才不慎冒犯,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也希望您能高抬贵手,放过我的朋友。”
见林夕如此诚恳的态度,小阎王倒也不是绝情。
扬起袖子,却见身旁出现了一个师爷模样的家伙。
“判官,她所言属实吗?”
“禀告阎王大人,下官方才仔细观察,她分明是个肉眼凡胎,不可能是梦神白莲仙子。至于她的朋友,下官查过了,姓尹名琪琪者是也。”判官说道。
“是了是了,就是她!就是她!”林夕顿时欢呼雀跃,却遭到了鬼差们的冷眼。
“不过,那尹琪琪阳寿已尽,已被勾魂送往轮回塔。”
“明白了。下去吧。你都听清楚了吗?你的朋友已经送往轮回塔了。因此,来本王这里胡闹,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来啊,给我拖下去。打板子!”
“是——”鬼差们将林夕带了下去,白无常本想阻止,被那小阎王斜眼一瞥,立马跪地。
而林夕倒是心头一阵酸楚:“阳寿已尽?那不是死定了吗?如何是好啊?”
正想时,却觉得屁股一阵火辣,那板眼无情,真叫打得个皮开肉绽。
“各位大哥,你们就不能轻点吗?我身子骨弱,可禁不得这样。”
林夕噙着眼泪诉求着,可这反倒让板子打得更重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没想到你个新来的丫头竟敢得罪我们阎王大人,真是找死!”
“都给我等等!”
倏地,痛楚暂停,林夕感激涕零地抬头一望,不知道是何人相救,却见那人作狱吏打扮,披散着头发,手持木牌,上写“日巡”二字。
“感谢壮士相救,他日必有重谢。”
可是当那壮士将散发向两边披散开来,却见到了一张前所未见的凶狠面相。
“鬼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家伙!”
这壮士不是别人,正是阎王座下十大阴帅之一的日游。根据民间传说,这日游神是负责在白天四处巡游,监察人间善恶的神,日游神被认为是四处游荡的凶神。
如果冲犯了日游神将会招来不幸。
元朝王晔《桃花女》杂剧第三折:
“今日伊出门之时,正与日游神相遇,虽不至死,也要带伤上阵。”
可是林夕怎会知道眼前这人竟然就是日游,免不了一阵毒打。
好狠啊,好狠,林夕龇牙咧嘴痛得嘴角含血。
更别提那屁股早就是一片血光,模糊不堪。
可能是痛到了极致,竟然也就忘记了痛苦。方才的尖叫哭闹全都不再。
“小女子冒犯了大人,罪该万死,可是大人,您要替我做主啊。”
“全都停手!”日游神一声令下,鬼差们撤退两旁。
“我来这地府,并不是来闹事的。阎王爷打我,打得好,打得对,是我该打,冒犯了阎王爷的权威。您打我更对,您是个体面的神,哪里容得下我侮辱。”
“看样子,这板子打得很值啊。说吧,你来地府,所为何事。”
“救我的一位朋友,她叫做尹琪琪。生性善良活泼,却为了救我,被鬼害了。”
“什么!游离人间的鬼魂竟敢害人!”
“岂止是害人啊,大人。您知道吗?那个鬼啊,先是作乱蛋糕店,将顾客吓跑了。而后又趁着月夜,为非作歹,我朋友施法,本想捉鬼,但却失败。那鬼怪手段狠辣,用宝剑刺死了我的朋友,还割断了我腿部的筋脉,让我失去行动力。那份痛苦,真是惨绝人寰啊。”
林夕将心头苦水不断地向外吐露。
“可看你方才走路似乎还挺灵巧。哼!不怕告诉你,我向来是嫉恶如仇,一心向善,你要是敢骗我半个字,我就把你的皮给扒了,扔进畜生堆里,让它们好生招待。”
“不是吧,这么狠?被扒皮还要被……大人啊……”
“怎么,愿意说真话了。”
“大人,我刚才说的可都是真话啊。本以为阎王爷是个青天大老爷,会主持公道。可是,她却是乱杖打我,哼,看来这地府怕是没真理了。”
“胡说八道!阎王爷秉公无私,岂会如此!”日游愤声吼道,吓得林夕不敢反驳。
“啪啪!啪啪啪!”忽然听见了一阵掌声。
“阎王大人,您怎么来这里了?”日游急忙行礼。
“我啊,就是来看看这个假冒的梦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这板子也打了,真话也都说了,那么接下来,我也该允诺了。”小阎王展开折扇,向外扇了一阵风。
顿时,两股气团迅速逼近。
金光一耀,却是两个非凡的人物。正是罚恶司钟馗与察查司陆之道。钟馗身着紫袍,怒目圆睁。而陆判官则是双目如电,刚直不阿,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好啊,好啊,你二人来了,这事儿也就好办多了。事情如何?”小阎王游扇戏耍。
“禀告阎王大人,那尹琪琪的魂魄已经带来,就在小神葫芦里。”钟馗答道。
“钟馗兄方才那一吼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啊。轮回塔的办事小吏各个吓得哆嗦。大家都说这是阎王大人您教导有方,能够将钟馗兄培养得如此公正。”陆判官奉承道。
“免了那些繁文缛节。陆判官,你向来铁面傲骨,今天怎么突然想到要夸本神?”小阎王倒是目光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到了陆判官今日的异常,换做是平日里,就算是天塌下来,要他帮忙做个垫背的,他都眼睛眨也不眨,为主尽忠是溶于血液,哪里用得着这样敷衍。
“阎王大人果然是机敏,今日是你千岁生日。我们四大判官为你备了点儿薄酒,你看……”
“明白了,我自会赏脸。到时候把小白带上。”小阎王收起了折扇,笑道。
“白无常?他也要去?”陆判官似乎为难。
“要去要去!一定要让小白去!陆判官,你就答应人家这一次嘛。让小白去嘛。”
这小阎王撒娇讨好的模样林夕倒是头一回见,没想到刚才那个狠辣恶毒的家伙现在竟然一下子变成了乖巧的邻家小妹妹。而且她那副娇嗔的样子倒是让人吃惊。没想到,白无常在小阎王心中的分量竟有如此,林夕这下子才明白了初次见到黑白无常的时候,黑无常的言外之意。看样子,这地府之中倒也不是无情,白无常与小阎王之间恐怕也有一段故事。
不过,林夕眼下可没有心思去想太多,她一心想要尽快救尹琪琪脱离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