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发现自己站在山崖边,底下是漆黑的深渊,只要轻轻一迈他就会掉下去,吓得他赶忙往后退了几步。
他抬起头望了望,自己背后的黑色山尖仿佛是巴比伦通天塔一样要戳破天际,高空中,焦炭般阴沉的云层流动翻涌,仿佛是受到了奥林匹斯神山上的神祖所控制,随时都可以降下刺耳的雷鸣和灭世的霆光。
“我靠,不是吧,好不容易才从水里出来,现在又要下雨么。”一川念叨着,开始走动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总不能老是站在原地吧。
到处都是一片荒芜的黑色,一川只感觉到自己的四面八方都是犬牙交错的山岩,脚底是一条由无数凌乱尖锐的石块铺起来的狭窄山路,让人感觉似乎是来到了岩石们的坟场。漆黑的深渊内倒卷起阴冷的湿风,潮湿的风沿着山体一步步攀爬到一川所置身的石道,它们在石道上肆虐了起来,扭动着自己的身躯,跳着怪异的舞蹈。
这里就像是指环王所描述的索隆的魔都。
一川感觉到了冷风的吹动,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有多么的寒冷,不,与其这么形容,倒不如像是因为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久到习惯了这样的低温和吹拂,所以并没有很特别的感觉。这太奇怪了!一川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可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时候在这岩石般的开放式棺材里居住过,而且,久?久到什么时候?一千年?两千年?还是一万年?甚至于无法计数吗?一川无法停止自己的思想,大脑不受控制般地运转着,他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孤独涌了上来,这份孤独是那么的真实,就像是被别人捆住手脚投入了幽深的石井里面,只能绝望地看着冰冷的井水灌入自己的口鼻。在无法数清的纪元里,有人默默地站在这条石道上,感受着风尘的喧嚣,就像是那个被投入井里的可怜虫一样,他在这里安静地注视着自己被海潮般的孤独所吞没。
一川继续沿着这条石道前行,石道环绕山体而建直通岩山的后方。
一开始就像是有蚊子在耳边嗡嗡地鸣叫,但随着一川越来越接近后山,蚊子般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完全像是狂风一样扑面而来,那是刀枪剑戟的碰撞声,精钢制成的锋刃砸在坚硬的物体上,一川甚至可以想象出在它们之间溅射起的明亮星火。还有的就是鼎沸的呼喊声,每个人都在嘶吼,如同上千台高分贝扩音喇叭在同时播放重金属。
他一路小跑,但是道路狭小崎岖,费了一番功夫他才到达岩山的后方。
山下方是广阔的平原,这座岩山应当是存在于深渊的边缘。
平原上的场景一川似曾相识,但又有所区别。在那个风雨的夜晚里,他也见到了类似的场景,仿佛是临摹人神之战的画卷。
数量多如海沙的黑色铁甲士兵,面对的都是身形不知道比他们庞大多少的怪物。一川原本是不信神话的,那些东西应该只是旧人类的精神寄托以及对未知事物的幻想而已吧?当然,这种想法在他亲眼目睹了这些怪物之后就被彻底颠覆了……九头蛇许德拉,地狱看门狗刻耳柏洛斯,牛人弥诺陶洛斯……唯一与神话不一致的是,这些巨兽的身上都披着牢不可破的灰色鳞甲,暗灰色的眼瞳仿佛是寂静的墓园。
“这尼玛……怪兽墓场啊,赛罗呢,奥特老爷子也该出来了吧……”一川在风中凌乱着,三观又一次受到了毁灭性打击,“这一定是做梦!老天爷还嫌没把我整疯,快醒醒!”他狠狠地抽打了几下自己的脸颊,脸肿如猪头。
“人类总是这么愚蠢不是吗?但是他们又死一般地坚持。”一川听到左边似乎有人在说话。
他转过头去看到悬崖边有一顶绣着金边的黑色斗篷,斗篷下的女生坐在突出的岩石上,露出光滑的双腿和赤裸的玉足,纤细的线条令人想入非非。她的双脚悠闲地在半空中晃悠着,就像是在荡秋千的少女,崖边的风将她的兜帽吹落,露出了亮丽的黑色长发。
一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一只手悄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一扭头,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和灰色的眸子。
是源。
源示意他不要说话,静静地站着就好了。
“看那!”女孩感慨道,不知道是对着一川在说,还是在对着源。
源将一川的脑袋扭向了平原。
弥诺陶洛斯小山般的身形摇摇欲坠,它的眼睛里插满了银色的箭矢,看来士兵们一早就已经知晓了它的弱点。终于,牛人在一片欢呼声中轰然倒地,但是它的胸腔还在一起一落,毕竟是神话中的怪物,生命力的强大远远超乎常人的想象。
两名士兵抬来了一把一人多高的巨剑,乌金色的剑身上铭刻着繁琐的咒文,像是绚烂开放的太阳花,溢满流光的剑刃明亮的可以倒映出两名士兵的脸颊。士兵们气喘吁吁,剑刃的重量可以想象。
他们在弥诺陶洛斯的胸前站定,奋力将庞大的剑刃插入它的心脏,普通武器根本无法奈何弥诺陶洛斯身上的坚硬鳞甲,然而这柄巨剑却轻松地穿了过去,如同用火烧过的餐刀切割黄油块。黑色的血液从伤口里喷涌而出,然而士兵们早有准备地将他们的盾牌架在了脸前,血液噼里啪啦地砸在他们的盾牌上,沉重得像是在往上边丢水银。黑血在巨剑的剑身上沸腾了起来,腾起了浓郁的白烟,像是浓氨水碰上了挥发性强酸。
弥诺陶洛斯的身体机能终于停止了,它的嘴巴里呼出最后一口热气后就彻底地断绝了生机。
“是吧是吧,明明这么弱小却又不肯放弃,明明就该好好地当一群蝼蚁,却又总是要结群反抗,真是太让我敬佩了,太让我——愤怒了!”最后的三个字说完,女生身边的气场完全就改变了,黑色的长发似是被狂风拂起,狰狞地浮动在半空中,她在一转眼的时间里就从一个天真悠闲的少女变成了号令群雄的女王。一川感到了令人窒息的威压,如果现在旁边还有普通人的话,他一定会感到身上仿佛扛下了一柄千斤的重锤,这近乎暴烈的权威令人不得不俯首称臣。
但是源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却似乎屏蔽了这一切,一川只是感到了呼吸稍有些费力。
“到时候了。”源贴近了他的耳边,轻轻地说着,就像是丛林妖精的轻语。
“另外黑棕色的浴巾在抽屉的最下边,别忘了。”
“???”然而没等一川说出话来,他就感到一阵眩晕,整个身体无力地向着不知名的黑暗缓缓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