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瑟从通天幻境之中带出来的竹叶,足足有两百片之多。不过如何将这些充满补益元气功能的竹叶送给辛兰,却又是一个问题。通天印的秘密是不能外泄的,上回卢瑟曾经对辛家兄妹说过,偶然间得到了那半片竹叶,这次一出手拿出几百片,他们不起疑心才怪。
起疑心倒不怕,怕的就是起贪心,能一次拿出这么多效力不逊于修行门派丹药的好东西,若是激发了辛氏兄妹的贪欲,那可真是好心做了坏事,若是卢瑟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他当然会考验一下辛氏兄妹,但在自己没有什么能力之前去考验别人,即使不是自寻死路,也是自取其辱。
因此卢瑟并没有急着将那些竹叶交给辛氏兄妹,辛芝也从未问过他竹叶的来源,春天来了,庄子里的活儿也多起来,新开垦出来的千余亩坡地,凭借庄子里现在的佃户,已经无法兼顾,因此辛芝开始为庄子招揽佃户。
这可是件仔细活儿,不象卢瑟想象的那样,只要一声呼声,佃户便会自动来投。身为庄主,他要考虑佃户以往的名声,是不是好吃懒做,是不是偷鸡摸狗,是不是家世清白,是不是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是不是嗜赌酗酒……这些都是寻常百姓容易沾染上的毛病,而根据不成文的乡规民约,若是招来的佃户签了契约,在契约期间之内便不宜辞退,否则必然有损自己的名声。
同样,那些勤恳做事的佃户,也会打听主家的名声。主家是否待下宽厚,是否安分守己,是否背信弃义,是否刻薄寡恩,都是佃户们考虑的问题。毕竟一旦订契,那么尊卑主从之势成,庄主有些事情,都会打发佃户去做。
最后招募来的佃户,就是以那名为郭堂的老头为首的十户人家,郭老头儿自家有几亩薄田,可是人口繁多,无法饱食,还有几亩坡地,却不适合开为水田,虽然仿着卢瑟的样子弄成了旱地,不过收入不会很高。这老头儿是个有眼力的,见着卢庄招人,立刻将家中几亩薄田都给了长子,自己带着次子三子都投了过来。
这老头儿虽然只是庄户人家,不过少少地读过两年私塾,又熟悉乡规民俗,倒是个接人待物的好把式,卢瑟现在管家主要依靠辛芝,这不是长久之道,因此便将新地里劳作的事情交与了郭堂。
就在农庄中的事情步入正轨的时候,一个出人意料的访客来到了卢庄。
这天是三月初三,正有些春雨如烟,卢瑟戴着斗笠查看坡上梯田是否坚固,免得即将到来的雨季将他们的辛苦尽数摧毁。就在这时,看得一群人,约是有十余个,缓缓地顺着山坡走了过来。卢瑟视力极佳,远远地便看出这群人虽是普通人打办,但分明都是官府中人。
为首的那人身形略胖,看起来很是富态,走近之后,卢瑟看他小鼻子小眼睛的,其貌不扬。他行到卢瑟身边,见卢瑟既不恭迎,也不象别的庄客一样在田中耕作,颇有些不满地道:“正是大好农时,连白发老叟、垂发童子尚且在田中辛劳,你一个青壮,为何站在此处偷懒?”
“术业有专攻,四民有分属,故此丞相途中遇当街斗殴而不顾,见老牛喘日而下车,先生看起来是达者,为何会质疑在下?”卢瑟猜到此人身份必是不凡,而且这个时候能冒雨亲至田亩之间,显然是有些气量的,因此说话便带上了几分狂气。
“咦,你这乡野之民,倒也有几分见识!”那人果然不怒反笑:“那你说说,你专攻何术?”
“在下不才,巡视梯田田垄,雨季将至,若不确保万无一失,山洪下来,必使得一年辛苦毁于一旦。”卢瑟道。
“你精于水工之术?”那人上下打量着卢瑟:“这般年轻,不太象啊。”
“先生以年龄取人,实是大谬,毛竹三岁便可以为梁,龟百龄仍只能用于卜筮,决定一个人才能的,怎么会是年齿?”卢瑟道:“况且,我所精通的,何只水工之术!”
“那老夫倒是想听听,你究竟精通什么?”
“我家庄子便在前面,在我之前,庄民相互争斗,喜欢诉讼,小孩子们拖着清鼻涕在烂泥中打滚,庄边的溪流自不可闻,一到年关讨债的人就堵在各家门前。在我懂事之后,庄民们知道礼让,小孩子们伏在沙地上用树枝学习写字,我在庄边溪流中游泳,听着捣衣女子的歌声,过年的时候各家祖先牌位前有了祭肉。先生说我精通什么呢?”
卢瑟这话一说,那人面色立刻变了。
这世界虽然与地球颇有不同,但东方文化,自有其相通之处。正如孔子与曾点谈志向,卢瑟之语中,虽未曾明诉,却已经隐隐将自己的本领和平生抱负说了出来。这抱负,既没有官爵俸禄那样的俗气,也没有隐逸离群那样的逃世,那人明显是个有几分见识的官员,听得这样的志向,只觉得正合己心,仿佛遇到了知己一般。
“甚好,甚好……后生,可愿与我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