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大侠,糟糕,糟糕,我这下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咳咳……”被一枪刺穿的胸膛,右肺伤的厉害,李教官大声地咳嗽起来,每咳一声,口鼻和胸口都有大量的血涌出来,使得他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
即便如此,他还是笑着调侃起自己来。
涣散的精神突然凝成一处,甘辉眼中有泪水淋漓而下,他一把抱住浑身是血的林教官,大成悲号:“林兄弟,我的好兄弟啊!”
“要死了,咳咳……甘大侠,这回咱们只怕都要死在这里……咳咳……也好,也算是为国家和俺们汉家尽了一分力……咳咳……”
“大侠,大侠,只知道在江湖上好勇斗狠,我算个屁的大侠,林兄弟你才是真正的侠客。”甘辉还在大声的哭着,身边,两方的士兵还在激烈厮杀,满耳都是刀枪入肉和铠甲撞击的声音,林教官的身子开始软下去,显然已经处于弥留之中:“兄弟,兄弟,你撑住啊……军医,军医……加道长,你在哪里?”
“没用了,没有了,步兵操典上写得明白,像我这样的伤,已经是无法可……咳咳……想,按照操典,得让伤兵有尊严的死去……咳咳……甘大侠,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甘辉一呆:“怎么了?”
“我想知道未来女婿叫什么……咳咳……就算是死,也不想留下遗憾……”
甘辉的眼泪一滴滴落到林教官脸上:“甘凤瑶,他叫甘凤瑶!”
“不是个好名字,像个女人……罢了,就这样吧……咳咳……亲家,如果这一战你不死,让我女婿带着我的骨灰回扬州镇,告诉我家娘子和女儿。告诉侯爷,我没有给他们丢脸。”林教不咳嗽了,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好了,我累了,想回家!”
然后,头就歪到一边,停止了呼吸。
“啊啊啊啊!”甘辉大声地哭着,拖着林教官的尸体,不住朝后:“回家,回家,林大侠,我带你回家……我算什么屁的大侠……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
一口气杀死了十几个铁甲军的军官,阿济格的手臂也酸涨得快要提不起来,他总算是停了下来。
抬头看去,在自己一阵急风暴雨似的攻击下,郑家铁甲军的前沿已经被自己打得破碎。无数扩军营士兵沿着这个缺口朝里面猛扑,已经快要接近郑成功的帅旗了。
胜利就在眼前,可胜利的前夜却是战斗最残酷的时刻。
镇海军一千铁甲士只剩六百多人,已经同扩军营和后续赶来的建州军搅成一团。
当然,阿济格也不好受。他亲率的三百扩军营打得只剩一百来人,后续的建州士也成片成片地倒下。
从来没有想到过战争会打得如此残酷,两边的士兵看到成群成群的战友永远停止呼吸,都红了眼睛。
没有保留,不顾生死,但有一丝力气,呼吸尚存,都会竭尽所能。
……
甘辉终于将林教官的尸体拖到了帅旗之下,丘陵山顶。
大风呼啸,如同怒号。天上的云层终于被吹开,金黄色的阳光落下,投射到林教官的面上。
就看到那一层细小的汗毛在微微发亮,这个时候,甘辉才发现林教官的脸看起来是那么的年轻,最多二十岁,或许更小。他还在号哭:“魂兮归来,回家,回家!”然后,身体一软,就昏厥过去。刚才拖着林教官的尸体挪了这么长的路,终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