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头看去,就见刘宇亮头上包着一条白手帕,在两个子侄的搀扶下走上甲板来。
孙元:“阁老,甲扳上风大,咱们还是去你船舱里说话吧。”
刘宇亮又瘦又小,颤巍巍地立在那里,同普通小老头没有任何区别,身上已经全然看不出当初内阁阁员的威严。如今正值盛夏,老刘头身上却还穿着一件秋袄。
“不用,不用,在船舱里呆得久了,也气闷。”刘宇亮笑道:“还不如在这甲板上说话来得爽气。”
“是。”孙元点头:“还请教。”
刘宇亮:“傅山在山西士林也算是颇有名气,算是青年一代读书种子中的佼佼者。”
余祥对傅山颇有恶感,就撇了撇嘴,心道:还青年一代,都三十多的老头了!
刘宇亮接着说道:“太初你大概也是被他广博的杂学所惑,觉得傅山这次乡试必定是能够中的。可惜,他上次坏了事,名声可不太好。那件案子的来龙去脉相必太初也是知道的。”
孙元:“我知道,当初山西提学被诬告一案,傅山领头奔走联络当地士子上书。最后,还被下到狱中。他能够组织那么多读书种子,可见威望不小。”
“事情就坏在这上面,如今的朝廷最最害怕的就是有人挑动群体事件,傅山上次在山西搞出那么大动静,显然已经被官府记挂着了。这种人参加科举,能不取,自然不取。”
“看来国家局势实在太动荡,地方官府也有些怕了,要维稳。”孙元笑了笑:“恩相,据末将所知道,秋闱时考生的试卷得先找人誊录,然后糊名。在卷子没有判下来之前,谁也不知道卷子究竟是谁做的。就算地方官府有心将傅青主给刷下来,也不知道他的卷子究竟是哪一份啊!”
刘宇亮一笑,笑容中显然是说孙元是个门外汉:“傅山的诗词文章在山西可是刊印成书的,文章这种东西写到好处,自有一种独特的气韵,那可是瞒不过人的。傅山的文章,山西士林中人熟得不能再熟,即便糊了名字也能轻易看出来。太初,你可记得当年张居正张白龟参加湖广乡试时,本来以他的文章可以稳得头名解元的。可主考官却觉得张居正年纪尚轻,还需历练,真中了举人,对他未必就是好事。于是,就将其刷了下去。傅山实在是太轻狂了,已经引起了当地官府的不满,这次,依老夫看来,肯定是中不了的。”
“阁老言之有理。”朱玄水笑道:“一个秀才,就敢聚众闹事,换我是主考官,也得将他给拿下去。不过,刘相,如果傅山故意将文章作得叫人认不出是他所作呢?”
刘宇亮摇头微笑:“每个人所做的文章都自己的风格,若临时改换风格,画虎不成反类犬,傅山还能中吗?”
孙元:“阁老说得是,其实,傅青主倒是个人才。他和恩相相熟,这次秋闱若是落弟,还请阁老修书一封,请他到末将幕中参赞军务。”
刘宇亮摇头:“还是算了吧,此人虽然有才,可胆大妄为,不好节制,将来不知道会给太初你闹出多少乱子。这人啊,学问是好,可学得却不是大道。太初要请幕宾,应该请如黄佑这样的忠贞之士道德君子。傅山也就是三国时的弥正平一类的狂士,若是真请来,别将幕中风气搞坏了才好。”
孙元只是笑笑,对刘宇亮的话却是不以为然。
心中寻思着,等回到扬州,安定下来,倒是可以写一封信,让梁满仓派几个情报人员送去山西,请傅青主来扬州一游。反正,这次乡试之后,下一次秋闱还要再等三年。三年之后,李自成都打到山西了,傅青主的科举仕进之路在国破家亡的大背景下再谈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