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路引、户籍没有?”
大汉朝近几十年鬼祸越发频繁,朝廷的威信日渐败落。
许多地方民不聊生,百姓携家带口的逃,路引、户籍这样的物件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但不少城镇仍有兵卒拦路,无非就是守值的人想捞些好处。
那大汉没说话,旁边两个随行的人从兜里摸出两块碎银子,交到了探手出来的士卒手中。
“你——”
伍长旁边的士兵一见此景,正要说话,却见那为首的高壮男人转过了头来,盯着几人看。
几个士兵被他一望,便如被凶猛的野兽盯住。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几人全身,几个士兵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为首一人眼珠一转,露出讨好的笑意,顺手又将刚到手的两粒瓜子大小的碎银重新放回这人手中:
“和爷们开个玩笑,就是随口一问罢了,你们进城就是了。”
他不敢接这钱。
那递钱出去的汉子也不说话,见他不要钱,便将两枚银粒子重新收起,点了点头。
大汉一言不发,领着二人转身就走。
“魁哥,这三孙子不对头。”
等这三人一入城,先前还陪着笑意的兵卒脸上笑意一收,看着三人的方向,皱了皱眉头。
守值的伍长也神情凝重,闻言点了点头:
“我看这三人不像是万安县本地人。”
万安县的情况特殊。
这一年来,出县的人不少,但入县的外乡人几乎是绝了影踪。
直到近几个月以来,赵福生大量招揽人手、重建县城,不少附近村镇的人得到了消息入县,才使得县里人逐渐多了。
最初三人进城时,当值的伍长还以为是附近乡镇来的人想找活路。
如今的万安县户籍还没有重建,路引等可以证明身份牌的东西也没制作,他最初见那三人只是想随口问一句便放人了。
哪知话音刚落,对方便直接掏出了两粒银瓜子。
这可是很大一笔数目了。
若是只给两枚钱还好说,在这个世道,能动辄拿出两粒银子的人可非同一般,当值的伍长当即就判断这三人并非本地人,且说不定大有来头——本地拿得出钱来富户屈指可数,几乎都留在万安县城内,只要稍有眼力见的都混了个眼熟。
其余人都兜比脸干净,穷酸味儿隔八丈远都能闻到了。
“外乡来客,又还有钱——”那被称为‘魁哥’的伍长皱起了眉头,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
“来我们这县城干什么?”
“庞大人交待过,说镇魔司有令,若发现不对头的人入城,得上报呢。”一旁的士兵小声的道。
魁哥就道:
“你们两个找人去报信,分别知会镇魔司与县府。”
“要不要找人跟着?”另一个士兵小声的问。
魁哥犹豫半晌,想起先前那高壮男人野兽似的目光,心中犯怵,想了想最终仍是摇头:
“不行,摸不清底,有点危险了。”
……
守城的三人商议完后兵分两路,各自入城。
而另一边,那三人入城之后沿着街道乱走。
此时已经晌午后,沿街的巷道人并不多,那先前摸银子的男人将蒙脸的汗巾往下扯了扯,说道:
“哥,我们直接去镇魔司吗?”
说完,他转头看向了中间的高壮男人。
那蒙脸大汉没说话,呼吸极重。
另一侧的汉子似是知道他心中想法,摇了摇头:
“不,先打听打听县里镇魔司的情况再说。”
最先说话的男人闻言应了一声。
三人走了半晌,找到一间路旁的茶摊坐下了。
守摊的是个矮瘦的老头儿,靠着火炉打盹,一旁炉子里透出红光,上头搁了一个长嘴壶。
热气蒸腾而上,壶里的水‘咕噜、咕噜’的响。
几人坐定后,其中一个男人重重一拍桌。
‘砰’的重响声里,打盹的老头儿瞬间被惊醒,一见人客上门,顿时眼睛就亮了:
“有客人上门了。”
“倒三碗热茶,有没有吃的?”其中一人喊了一声。
“有、有、有。”老头儿连应了几声,将炉子封门打开,捡起一旁的扇子摇了几下,那火热便起来了。
炉内热水开始沸腾,老头儿忙得不亦乐乎。
趁着这功夫,三人这才说道:
“哥,你觉得郑河上报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说话时兴许嫌那汗巾捂嘴不便,索性将巾子扯了下来,围住颈脖。
此人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双眼睛狭长,单眼皮、高鼻梁,长相还颇为秀气。
他话音一落,最高的壮汉没有说话,另一人也跟着将汗巾拉下来了。
这人长得就要普通一些了。
他年岁又要比最先说话的少年长些,约三十出头,国字脸,下巴沿及下颌处留了半寸长的短须,嘴唇肥厚。
“应该不会作假的。”他看了仍蒙着脸的壮汉一眼,开口道:
“郑河上报郡府的卷宗里提到过,万安县有了新任令司,且有办法摆脱魂命册的束缚。宝知县鬼祸时,就是这位万安县姓赵的新任令司替他解决的。”
说话时,他扭头往不远处的火炉看了一眼。
茶摊的老头儿正忙着生火烧水,泡茶煮食,忙得不亦乐乎。
再加上火焰声大,没有留意几人说话。
但这络腮胡转头看去时,老头儿似是有所察觉,转过了头来冲三人咧嘴一笑。
络腮胡回他一笑,但转头看向自家兄弟时,却又皱了下眉头。
“我感觉是假的。”那青年说道:
“郑河的奏报里,提及这位万安县的驭鬼人,是姓——姓赵吧?”
他看向大汉,大汉没说话,国字脸络腮胡点了点头:
“赵福生。”
“这个人就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平白顶替了镇魔司的令司,都没经过镇魔司的允许,就走马上任了。”青年笑了一声:
“郑河在上传郡府的卷宗里尽替她吹牛,说她神通不凡,不受魂命册束缚离开所属封任地,又替他处理了前所未有的双鬼案,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他道:
“我看郑河这老小子恐怕是即将厉鬼复苏,知道自己要死了,就随口乱说。”
“有些能说,有些不能说。”那国字脸络腮胡听了这话,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
“郑河临近厉鬼复苏不假,他人虽然失控,但没到疯癫的地步,否则州府的丁大同早派人去宝知县了。”
他又看了一眼中间的大汉:
“据我所知,丁大同是预计年底才派人‘接替’郑河。”他分析道:
“丁大同这人其他不说,但看‘鬼’却很准,他既然决定年底派人接收宝知县,也就说明年底之前,郑河是能稳住的。”
平稳时期的郑河可能会处于厉鬼复苏的恐惧煎熬中,但他不可能完全失智,更不可能失智之后胡说八道。
宝知县鬼案后,郑河向郡府递交了一份关于宝知鬼祸的卷宗,里面提到了双鬼案,令得郡府的镇魔司轰动了。
双鬼案里,郑河提及了万安县的不知名令司赵福生。
在此之前,大汉朝从来没听过双鬼相伴复苏,一同行动。
这简直是打破了镇魔司几百年的认知,令上下感到惶恐不安的。
而随着双鬼复苏案同时出现的,则是‘赵福生’的名字,镇魔司当时翻遍了名册目录,都没有找到此人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