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晚,官兵都到处乱窜,跟闹了灾似得,连阮泱泱这耳力不怎么好的都听到了。
翌日,这城里的生意就不怎么好做了,因为很多店铺都没有开门。只是这条街,沿街的商铺就关闭了一半儿,街上更是没有多少人,冷冷清清的。
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阮泱泱又回来了,跟那两个小伙计说,前门关上,生意也不做了。
闷在后院,几个人围着水井刷水壶,甭管什么材质的全部都刷一遍,泡的阮泱泱的手指头都皱了。
她说要立个勤劳俭朴的人设,她就真的在执行。你说这会儿又没人看,前门都关着,她也非要这样。
不过,手里头忙活着,时间的确是过得快,这一天又熬过去了,邺无渊还是没回来。
反正城里是人心惶惶,就跟来了什么大灾难了似得,夜里头安静的狗都不叫,唯有官兵窜来窜去的声响。
学着沿街的店铺关了门,却不代表不会有人找上门。第三天的傍晚,这后院里晚膳都准备好了,前面的门却被敲响了。
还在铺子里忙活的马长岐距离门最近,他就过去了。只那么一看,没想到居然是那位李公子,就开了门。
这若是换了另外两个伙计,这个时候,可能还真不会给开门。
当然了,如若不给开门,可能这接下来的事儿真不会发生。
“李公子?”迎着人进来,马长岐还真是很意外。
“马公子。”李公子笑容气度依旧,只不过今日,他是独自前来,那一直随行保护他的四个家卫却是不见了踪影。
人进来了,马长岐把门关上了,还是不太清楚他怎么来了这里,他只是拱了拱手,“近些日子城里不太平,我住的客栈被官兵一通查,将我们这些住客都赶出来了。谁知道这一路来,多少个酒楼客栈都关门,正好路过这里,便冒昧敲门了。”
“原来如此。李公子请,正好到了晚膳时辰,不急,填了肚子再行打算。”马长岐自然是不能赶他走,但是又没说把他留下,毕竟他说了也不算。
“多谢。”李公子道谢,便举步朝着后院走。他可不是正好路过这儿,就是一路走走停停,小心再小心的潜到这儿来的。
这位忽然出现,可晓得阮泱泱心中多生波澜,保护他的大内侍卫也没跟着,这必然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第一时间,她先吩咐留守在这儿的亲卫多加小心,前门后门都盯着点儿。
贸然来此,李公子看起来很自在,当然了,不知道他是谁的,可能会觉得这人看起来温和有礼,但又有那么点儿奇怪,太过坦然了些。
知道他身份的阮泱泱却不那么认为,在这个世界,他可一直被奉为天下之主,哪儿不是他的呀,人家自然坦然。
邀请他用晚膳,瞧见这粗茶淡饭的,他确实是有些意外。
很明显这晚膳早就做好了,并不是因为他到来而刻意匆匆现做的,可见这里的人平时就这样吃。
阮泱泱这会儿算是品尝到了‘胜利果实’,本来最初的设想就是做给他看,毕竟她一直认为有‘天眼’。这会儿,让他自己亲眼瞧见了,心中得意可想而知。
马长岐与他同坐,边聊边用饭,这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小院儿里亮了两盏灯笼,不似往时灯火通明的,一是因为这些日子城里不平静,别处都黑乎乎的,这里哪敢弄得那么亮。
再加上今日这位忽然到来,阮泱泱就觉得趁机会发扬节俭风格,让他瞧瞧他们有多节省。
阮泱泱自是不会与那位同桌,她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小棠和小梨站在一边儿,偶尔的,能听到另一侧门窗敞开的房间里,传出马长岐说话的声音。
填饱了肚子,阮泱泱就坐在桌边喝水,她心里不平静啊。
这位如今都跑到这儿来了,也不知邺无渊在哪儿。
连续四五天不见人影,她真的有点儿担心他。倒不是担心他事情办不好,最担心的是他可能会受伤,她怕疼啊,就觉得皮开肉绽最为痛苦。事情办不好,还可以补救,皮开肉绽了,除了针线,谁也弥补不了。
还在琢磨呢,也不知怎的,阮泱泱眼皮就忽然一跳,之后,院子里的灯笼突然就灭了。
窗子是开着的,自然一眼就瞧见了,阮泱泱抬头顺着窗子看出去,下一刻便低声吩咐小棠和小梨把屋子里的烛火熄了。
两个丫头动作快,立时吹熄了烛火,这房间黑暗下来。
也就在同时,一些咻咻的破空之声响起,隔壁就响起马长岐吓了一跳的惊呼。
亲卫的速度是真快,院子里黑乎乎的吧,但是完全能看得到他们集结一处并且发现了‘敌方’目标,迅速的予以反击。
小棠和小梨也是一惊,不过好歹两个丫头是有三脚猫的,挪移脚步将阮泱泱护在后头,眼睛不眨的盯着窗外的院子。
“你们俩,别急着护着我。想法子出去,看看那李公子怎么样了?”听到了马长岐惊呼了一声,之后就没动静了,她有点儿担心。当然了,担心的不是马长岐,是那位。
他若是在这儿怎么着了,倒霉的可是邺无渊。
“小姐?”小棠不解,如此时刻,怎能分开。
“别说了,咱们一块过去。”手无缚鸡之力,又没人家那夜视眼,行动起来不便不说,还极有可能成为别人的目标。
伏低身体,两个丫头分别在两侧护着她,三个人一同往门口挪。
外面打起来了,但不是在院子里,是在房子上。
瓦片碎裂,稀里哗啦的,院子里还有其他几个亲卫在做最后一道防御,兵器在手,那是坚决不移。
门打开了一条缝,小棠先探身出去了,之后把阮泱泱拽出来,最后是小梨。
三个人伏低贴着门边而行,挪向隔壁,隔壁的灯火也早都灭了,但门窗开着,想进去也容易。
躲过飞来的碎瓦残砾,终于挪到了隔壁门口,“马长岐。”她小小的喊了一声,有点儿急。
“在呢在呢。”马长岐立即有回应,而且他就在门口那儿。
听着了阮泱泱的声音,他探出身体往外爬,同样是手无缚鸡之力,俩人其实半斤八两。不过,到底男女有别,阮泱泱这样倒是没啥,可说情有可原。换到了马长岐身上,就显得有点儿窝囊了。
“小姑姑,快进来,这伙人来者不善。”他探出个脑袋,关键时刻还算有良心。
“有备而来,这房间也安全不了。你,卯足劲儿把李公子护好,你死了他都不能掉一根汗毛。”小声的吩咐,又一边抓紧了小棠捏着她腰侧的手,她们俩也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而且那铺子上头的房顶都要塌了,稀里哗啦,已经有人蹦下来了,院子里的亲卫也毫不退缩的迎战。
“小姑姑,你才是我祖宗,你若有个好歹,将军饶得过我?”马长岐这会儿也是没空琢磨,只想着关键时刻不能叫这‘恶鬼’出事儿。
“你不就是想保住你哥性命嘛,你把他护好了,你哥脑袋得妥妥的安在脖子上。快,进去把他架出来,趁乱赶紧撤,此地不宜久留。”摆明了就是暴露了,阮泱泱觉得这些人就是冲那位来的。
马长岐真是一愣,他之前其实想过,阮泱泱这样大张旗鼓的,没准儿这李公子也是从盛都来的。是什么大人物,位高权重,也或许是专管湘南这一摊子的。
可是,他如何想,也是没敢往那位置上猜啊!
真的?
不容多想,阮泱泱都伸手捶他脑袋了。马长岐立即跳起来,进了屋去扶项蠡。
这样说吧,项蠡也不是如他们二人似得手无缚鸡之力,也有些功夫,比花拳绣腿强一点儿。年少时习武,纯粹是强身健体,那时身体不好。
只不过,他在那个位置上,自然是不可能整日学这些,脑力占十分八九,这习武只占其一。
但,其实他倒是跃跃欲试,在宫中谁跟他比划啊?就算比划,也是以他大胜为结局。
以至于这会儿,马长岐和阮泱泱两个人趴在门口细细蛐蛐的时候,他就站在屋子里头,双手负后,弯着腰,盯着外头的打斗,观战呢,还真没太紧张。
马长岐冲进来,就拖着他走,项蠡被拖拽着,又看看马长岐那焦急的样子,一瞬间还以为他是要拖着自己往敌人手里送呢。
“快,从后门撤。”出了门口,他另一条手臂就被阮泱泱给拽住了。这两个人,跟拖着大鹅俩翅膀似得,硬把他往后门那儿拽。
小棠和小梨跟着在外侧走,亦是紧张的不得了。院子里仅剩两个亲卫也立即跟上他们,而此时再往这小院儿的上头看,房子上都是人。铺子那边的房顶全塌了,里头的花草必然也全部毙命。
还算顺利的把项蠡拖出了后门,这后门处的地形阮泱泱早有了解,往哪个方向跑,心里头清楚着呢。
“民居杂乱,房子高矮不一,适宜躲藏,快。”阮泱泱边跑边说,那边马长岐一听就明白了,阳州城到底是他的地盘,他了解。
从这条巷子退出来,就开始往民居的方向跑,项蠡此时倒真像是被胁迫着的。
也就是他们转到民居那一片时,花草铺子那边的房子是彻底坍塌了。并且,不知从何处又来了一群人,行动有素,逼得那些突袭的黑衣人不得不退。
城中的某些街巷也有打斗,或是追逐,如若此时能俯瞰整个阳州城的话,这偌大的城池,其实没有一处是安生的。
好似所有黑暗的都被翻了出来,陈列于这星辰之下。
浴血而归,邺无渊慢了柯醉玥一步抵达花草铺子。没错,逼退那些搞突袭的黑衣人的,正是柯醉玥。
房子全塌了,简直犹如废墟,所有被精心侍弄的花草无一幸免,更别说隐隐的还能看到人被埋在里头的踪影。
抵达此处,邺无渊便要冲进去找人,却是被一直留守在此处刚刚迎敌而负伤的亲卫拦住了。
“将军,阮小姐和马公子带着那位傍晚忽然来到此处的李公子从后门离开了,没伤着。”亲卫话说完,就直接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邺无渊的脸色是真不好看,这城中安全之地他给项蠡安排了许多,一处待不了,他可以去另一处,且都安排了人在保护他。谁想到他就偏偏跑这儿来了?
他是帝王,保护他,助他基业稳固也是臣子本分。可是,这也不代表他这个帝王可以任性的把他更想保护的人拖到危险之中。
真的,这若不是从小相识,感情根基深厚,邺无渊真会怀疑他‘心存不轨’。
晕迷的亲卫被抬走,邺无渊立即派人赶紧去找他们。只不过,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一直留守在铺子里的亲卫,不管是受伤的还是没受伤的,开始一个个晕迷倒下,人事不省。
一身肃冷的柯醉玥立即去检查,挨个的看了看,她面色也不是太好,“主子,好像中毒了。”
一听此言,邺无渊的下颌也咬紧了,“赶紧去把诸葛闲接来。不急,之前在院子的水井里下了药,就是为了预防他们可能会遭到算计才做的防备。”而且,那药是诸葛闲制出来的,是仿得断离草。
这主意是邺无渊想的,正因为他吃了断离草,才会忽然担心起来,担心阮泱泱会遭遇到这些。心下不安,诸葛闲可是数天没睡觉,制出了这种解毒药。效果肯定比不得断离草,可也能做些防范。
前后短短不过一刻钟,本以为会很快的找到他们,谁想到,诸葛闲都过来了,还是没找到那几个人。
这会儿邺无渊真着急了,立即带人去找,沿着后面的巷子走,完全是按照阮泱泱的思路,猜测着她会走哪条路。
项蠡不了解这里,马长岐了解可是他听从阮泱泱的,那么,做主的肯定是她。
她极其聪明,这段时间在这里,必然了解四周每一处。
其实这一刻邺无渊真的跟钻进她心眼儿里似得,他们之前逃出来的路线就是这条,没有分毫差错。
并且,逃出来的可不只是他们几个武功不济的,还有两个亲卫呢。
一直转到了巷子胡同跟蜘蛛样的民居里时,邺无渊这才无法再确定他们会走哪一条,无论往哪个方向看,都极其幽深,不见尽头似得。
分散人马去找,邺无渊真的有那么一瞬冷汗都下来了,虽不是阮泱泱一个人,可心里头还是有点儿不安,甚至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