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寒山和换了衣服整理了头发的宋澜一齐来到了正殿。殿门大开,浓沉香雾氤氲缭绕,闻起来并不是凡间所知的任何一种已知的名贵熏香。
这是玄真界的香,一则是香料少见的确珍贵,二则是青冥不愿意让凡胎俗骨一起闻见这种香气,总觉得根本起不到作用,让他们闻着也只是浪费罢了,是以他极少用这种熏香来帮助自己定心安神,而每次点燃这种熏香,殿中定是没有一人的。
于寒山见这种只会在殿中环绕,连门槛也不曾越过的奇异香雾后顿时生了怯懦之心不敢进去,便随意找了个借口跑掉了。宋澜倒是心境平和,一撩衣摆还未在殿外跪下,就见灰白香雾自发散开一条小路,耳畔凭空响起国师青冥的清冽嗓音。
“别跪了,先进来吧。”
“是。”
宋澜垂眼应声,他心里琢磨着这几个字里透出来的音调变化,仍是一贯的冷冷淡淡不辨喜怒,可他盯着眼前高及膝盖的门槛,心中却少见的没有了往日的敬畏和惶恐。
少年抬脚迈了进去,顺着香雾散开的小路走到了被无数雪白纱幔挡着的青冥面前。他立在一张紫檀木桌面前,桌上凭空悬着一张水镜,镜面水光粼粼涟漪不断,完全没有平日里寂静平和的样子。
青冥一眼也没有分给外面模样糟糕的宋澜,只是专注无比的盯着自己的水镜。
“你和你的父亲……归宁侯。”他顿了顿,才以一种有些疑惑的声音继续说道:“试图骗我。”
少年的衣摆不动,神色安定,不曾为这句话慌张惊恐嚷嚷着这是假话,更不曾痛哭流涕跪下求饶,而青冥反倒是跟着蹙起眉头,仿佛有些不大理解宋澜此刻的过分冷静。他眼尾隔着纱幔打量着宋澜,又继续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你的脸明明是被你父亲打的,为何要试图骗我是李恪打的?”
——宋澜仍然低着头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可他的眼睫刷得就抬起来了!
他没看到!
他没看到自己之前的样子,更不曾看见自己的脸被治疗过!
被所有人敬畏的国师并非真正的万能——!
……他根本看不到那个人!!!
宋澜的胸口极缓慢的起伏了一瞬,这个让人心潮澎湃的激动消息被他瞬间压在了皮肉之下,口中腮肉早已被咬得鲜血淋漓,这才用疼痛换来了彻底的冷静和清醒。
他终于有了反应,缓慢抬起手,对着纱幔之后的青冥行了一礼。
“回国师的话,因为这不是谎言,他的确打过我,也的确险些将我打死。”宋澜语速极慢,他张嘴本就费力,此刻更是刻意放大了自己脸上伤势对自己说话带来的影响:“……您又为何不信我,要信您手中水镜显露景象?”
青冥眉头一紧,终于有了一丝真心实意的怒意:“放肆。”
他轻飘飘的两个字,却直接震断了宋澜的一根肋骨,少年闷哼一声,一缕血丝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滴答答染红了刚刚新换的白衣。
可宋澜恍若未觉,反倒冷冷扬唇一笑:“国师大人,您只会看着您手中水镜,难道眼睛就不会骗人?我就偏偏要拿自己的命来和你赌你一次心软?我的命便是这么的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