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嫣静静望着他,他喘着粗气,亦慢慢平静下来,松开她双肩,扶着窗棂站定,垂首良久,如一尊雕塑。
“所以徐疏宁是死在你手里的是吗?他死的那天,你也在鹿车居。”
“是。”他深深吐出口气,气息异常淡然,“你身边的那个采儿是蝶火的人,她也的确动了手,只是当时时间紧急,她并未伤到徐疏宁要害所在,只是假死现象,在尸体运送途中,我又偷偷动了手。”
平嫣叹息一声,与他并列,凭窗而立,月色窈窕,看尽人间,亘古如此。
其实他们的遭遇很是类似,她应该是最能理解他的人。她确实没有什么资格劝他收手,在此之前,她又何尝不是怀抱如此执念?倒不是说执迷不悟,只是自小活在仇恨里,苦痛太深,他们能活到如此,也恰恰正是被仇恨养育着。
她劝不了,正如劝不了当初的自己,“沈钰成那个人你也知道,并非良善之人,与其谋事,万要千万小心。”她转过头,蜷了蜷了双手,忽然问他道:“你知道钰痕是怎样死的吗?”
他目有一瞬闪色,似乎不明白她何以问此,片刻出神后道:“不就是死在那场爆炸里吗?不满你说,那天我不放心你们两人涉险独去,后来跟你过去,我这张脸就是在那里被炸成这样的,可是尽管如此......”他呻笑几声,“我还是没能救出钰痕。”
她盯紧他双眼,笑得满面戚苦,“你觉得钰痕之所以会死,是怨老天,还是旁人?”
黑袍人凝目于她,久久不移。她眼里忽然一片晶亮,像是月光,也像是泪光,她很快转过头去,只瞰着深蓝天幕。穹苍之上,星河欲转,她缓缓开口,“其实无论是天命如此,还是旁人加害,又能怎么样呢,无论我再怎么做,他都回不来了,他......永远再不会回到我身边。”
他喉头几动,那些言语火燎刀扎一样,在舌尖滚动着,他硬是生生吞了下去。“其实只要你心里有他,他可以一直在你身边,只要跨越了生死,生死就不再是一件大事。”
“是这样吧。”她浅笑着,月光筛出睫翅上碎泪潸潸,边将面具递到他手里,边道:“其实我挺开心的,东霞没死,易逢君也没有死,都活着,活着就好......”
临近中秋,之前半月秋雨绵绵,这几日乍晴还暖,时节正爽朗。
趁着天气好,她与檀儿出门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那处卖汤圆的早茶铺子。老伯仍在那里忙忙碌碌,只是精神不大好,风霜憔悴许多,本来兴兴盛盛的一家早点摊,此时也十分冷落。
平嫣点了两碗杏花汤圆,老伯怔然瞧她许久,忽然泪动不止,只道:“不卖了,以后都没有了。”
檀儿心直口快,直问道:“为什么没有了?”
“我家老婆子五月前走了,走在杏花盛开的季节里。其实我根本不想做什么杏花汤圆,很难卖得出去,不过她喜欢,我就做了,现在她走了,我还做给谁看?”他靠着窄窄一块门板,脊背佝偻,声音慢慢地哽咽,牵着双肩瑟抖,“以后我只做给她吃,每逢忌日,就多做一些,摆在她坟前。我知道她喜欢的不是那杏花汤圆,她真正在意的是我,我娶她时家徒四壁,唯装了一篓子熟透的黄杏送给她吃,她嫁过来后,我也只有那一棵老杏树能给她。我这一辈子都没让她过上几天好日子......”到此不能言,他捂住脸,蹲下身子,不顾路人异样眼光,大哭起来。
人潮不息,平嫣穿行其中,想起老伯那几句话,想起沈钰痕,只觉心凉如冰,万物失色。
檀儿知她是回忆起往事,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其实这些伤疤本无人揭开,所有人都在可以避讳,每每都是她自己作弄自己,隔三岔五的就要鲜血淋漓一遍,然后表面看起来更云淡风轻,殊不知每逢夜半梦醒,方知这情毒已烂到了肺腑里。
两人走着,忽有一人拉住平嫣裙摆。檀儿张嘴骂道:“哪个不长眼的!”
平嫣低头,取出几个大洋弯腰递到乞丐破碗里。
哐当几声清脆,那乞丐瞪直双眼,叫爹叫娘的感谢道:“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小姐好人好报,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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