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在夜深人静之时显得尤为清晰,欧阳府中几盏疲累的灯火已是陆陆续续熄灭,只是,东侧院正房中,仍有一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明月把欧阳淇环于她腰间的手轻挪了一下,然而,不消片刻,那只修长的手似乎无意识一般地重新环上她的腰。明月烦躁的神情中多了几分无奈。
自今日闹剧后,欧阳淇便如孩子一般,时刻看着她,生怕她突然消失一般。她转了一下脑袋,神情呆滞地看着如孩子一般酣睡的欧阳淇。明明身处一个勾心斗角的泥潭中,却没有染上半分阴暗污戾,仍是一颗干净的赤子之心,与其相处,自在的同时,她越发地心虚……
“呆子……”明月似乎不受控制一般地看着欧阳淇喃喃自语。
似乎感应到明月的声音,只见欧阳淇轻抿了一下嘴唇,轻轻嘟囔了一声,瞬间便消散于夜深人静中。
只是,这声无意识的嘟囔,如同轻烟一般,一声明月,于明月耳畔中盈盈绕绕,扰得她心底一片无措。
“对着一个来历不明之人,竟这般掏心掏肺,真是呆子!”明月指腹轻轻划过欧阳淇的轮廓,压低的声音有些压抑。
“你可知,我根本就不值得你这般真心。你可知,你这般待我,我竟然,竟然……”指腹一僵,喉间泛起的阵阵酸涩。
明月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瞅着窗外的一片夜色,顺匀了气,正欲把脸埋进欧阳淇的怀中,夜色苍茫间,忽地闪过一抹身影,眼神一凛!
手心往欧阳淇脸上一抹,只见欧阳淇的手轻而易举地便让她拉开了,而欧阳淇仍是一副酣睡的模样,无丝毫被打扰的神色。明月轻轻地为欧阳淇掖紧被角,有些眷念地看了他一眼,方才匆匆往外跑去。
……
下雪了,晶莹的雪花像轻盈的蝴蝶在翩翩飘落,不一会儿,凌寒独开的红梅便粘上了芦花一般的雪白,越发显得娇艳。
一片红梅间,一个灰色身影正月下赏梅,寒风吹得衣袂翩跹,看那闲雅的模样,似乎全然不觉寒风之凛冽,煞是摆出一副潇洒。
“霁华!”明月声音一冷,一声断喝!
“哈哈”闻言,霁华一时忽地对天长笑,月色下,如瀑的青丝随风而飘,加之忽起的笑声,一时间竟然有些瘆人。
“莫不是今日未找到邪祟,怕辜负大夫人的一番期待,便大半夜来此吓人!”明月有些无奈。
“小明月,听着你这话,我这心肝啊,便隐隐作疼啊。”霁华捂着胸口,哀怨地扭头看了一眼明月。
“以我的风姿神韵,月下赏梅,该是勾尽天下女子的芳心。也就你这小鲛人,这不知赏识!”霁华傲然地一撩拨头发,桃花眼中满是风情万种。
明月看着如公孔雀求偶一般招摇的霁华,心下便是一阵无奈。明明上古唯存下来的鰼鱼,已是一大把的年纪,却每日这般不成熟!
“你说你好歹也是佛祖池子里的一尾鱼,没悟出个两眼空空也就算了,竟是老是摆出一副世俗的模样!”明月睨了一眼“孤芳自赏”的霁华,更是无奈了。
“世俗?你一尾生在朱涯海,长在朱涯海的鲛人,不过来了人间半刻,便将这世俗悟得这般透彻?”
明月语言一窒,瞪了一眼渐渐走近的霁华,气鼓鼓地说道:“你这老家伙,既然悟得这般透彻,为何与大夫人同流合污,一同让我难堪!”
“难堪?”霁华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我以为你见着我,心中定是喜悦得紧!”
“你不请自来!一来,还打着驱邪的名头,言下之意,不就是说我是邪魔吗!”明月有些不悦地说道
“真是大大的冤枉啊!”霁华双手猛地一拍,真诚地看着明月。
“平日里,我见你看道士棒打鸳鸯的话本子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心下便以为你喜欢这等戏码。这不,多日不见,便想着给你一个惊喜!”
“有惊没喜!”明月朝霁华哼了一声,眼神有些躲闪。
“哈哈!”霁华一乐,拍着明月的肩膀说道。
“看来小鲛人长大了,学会了口是心非……”
明月一把打掉霁华的手,声音有些发冷。“你什么时候离开?”
霁华嬉笑着抚了抚被甩开的手,有些好奇地问道:“为何?当初,你不是也央着我随你一块来人间,怎生我来了,你便恼了?莫不是,你心中甚是怨我当初不肯答应随你来?”
“胡说什么!”明月一急,有些结巴地说道:“我,我这不是,不是为你着想,大夫人心肠歹毒。若是发现你是妖怪,怕是会对你不利!”
“小明月对我的拳拳关切,甚是令我感动啊!”霁华眼睛扑闪着光。“只是,这凡间甚是有趣,我暂时没有归意。”
“什么有趣没趣!若是凡尘俗气沾染久了,只怕不利于你的修行!”明月见霁华兴趣盎然的模样,心中顿时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