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起酒杯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只是轻轻笑了笑,声音在空气中从烛光和酒香交织的缝隙中,浅风般缓缓掠过,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浅泺,也许,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她在凡世的行迹。”
“其实,发生这些事,最难受的,是浅泺。她想去凡世,是想再见她喜欢的人一面,哪怕以后永不相见。我没有废除她的灵力,却准许她去往凡世,祭荼是不知晓的,他若知,浅泺回梦族以后,必定受到轻罚。”
话音落,刚想端起白瓷酒壶,衣袖却被星筇拉住:“哥,你真的不觉得祭荼太过无情了么?”
“但,也只有他才能做得到,不是么?”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淡了下去,潋羽拣起一片花瓣,浅浅的粉红,清幽淡雅之意,不是凄清哀婉的落花,便不会牵扯出一片自己都道不清的愁绪了。
“梦族,以深情编制梦境,但有时,真的和时深说的一般冰冷。祭荼无情,可控制星辰轨迹的梦族,若太偏于情,千万离殇,痛之入骨,必定会为此改变星辰运行的轨迹,星象大乱,梦族便会引来天灾,因此设下禁忌,以梦族边界定为残酷的殇雪极地。”
“既然哥哥知道祭荼冷酷,为什么还要让他决定一切?”潋羽的衣袖在星筇手里一点一点紧握,“纵使时深哥哥的母亲触犯禁忌,可一切归结于情字啊,为何一定要了结一生,葬于那么恐怖的地方,为什么祭荼还要让时深哥哥负伤流亡凡世?哥,你是梦族的王,你为什么不去改变一切?”
……
你是梦族的王,你为什么不去改变这一切?
……
“时深的母亲爱上凡世之人,为其试图去往凡世,试图改变星辰的轨迹,而时深与星濯殿抗衡,都触犯了千年以来的禁忌。时深的母亲偷学禁术,惹怒了祭荼,才拔剑斩断余生。时深……化为凡人,也是他自己的决择,这对他来说,可以算是解脱吧。”
身为梦族之王,却无法让自己的心像殇雪极地常年冰封的霜雪一样冰冷,所以,才需要祭荼替他做出一些无情的决定。
星筇不明白这些,他也不希望妹妹明白。星筇是占星师,看过的断裂的星辰轨迹和离别之痛多过自己,但她那双含着星河却又纯净无尘埃的眼眸,也只是皱起眉头,钻进哥哥暖意永存的怀抱,用手拣去落在浓墨渲染般长发间的花瓣,轻怀感伤地怨道:“哥,星筇不想再看到结局是离别的轨迹。”
打伞在如梦如烟的细雨中缓缓行走,伸出手,掌心里细小的雨点便化作纷飞的落花,抬起头,布满天空的浅粉又被翩跹的雪花覆盖,视线里是一片无杂质的纯白,梦族银装素裹的楼阁隐藏在霜雪中,古韵的景象已模糊不清。
时光辗转,万千离殇过了千年便也习惯。就这样,被纷扰的思绪缠绕,逃不开,也理不清。星象已定,灵力再强又如何,是梦族之王又如何,妥协,也许是唯一让梦族一直平静下去的选择。
潋羽转过头,星筇倚在自己肩上,摇曳的烛光在熟睡的脸上映出一片阴影,手还紧紧扯着他的衣袖。
小筇,把哥哥说的一切,当做一个故事吧……你是梦族灵力最强的占星师,你是哥哥永远爱着的星筇。
宠溺的目光一圈一圈将星筇笼罩,他轻轻放下酒杯,再次拂袖一挥,所有的烛台全部熄灭,灯光骤然暗了下去,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