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情怀(18)
文昭帝的面前摆着一封折子,早上一起来他就看到了。
打开一看是宋受勋的。
宋受勋在折子上没有丝毫隐瞒,把事情完整的陈述了一遍,呈送了上来。文昭帝读完什么感觉呢?他叹了一声,叫了人:“给皇后送去吧!”
折子被拿走了,文昭帝的鼻子还是酸的。还以为这俩孩子真是为了出气去宋家的,感情闹了半天,他们是为了皇后的。
他们跟宋受勋说,皇后有女有子,谁想欺负皇后都不行。
这话说的,心里怎能不触动?
这宋受勋乃是一反复小人,但却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知道这事牵扯到南唐,他要不表明心迹就得完蛋。于是,他连夜写了折子递来了。
他是知道,朕看了这折子会心情很好!也知道,这是一个剖白他自己的机会。
当然了,若不是此人心里的这点小算计,自己大概永远也无法得知,这俩孩子去宋家到底是为了什么的。
想来,皇后此刻怕是哭了。
是的!皇后哭了,一声都不出。手里攥着折子,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就下来了。
正是心里滋味难言,下面禀报说:“承恩侯夫人到了。”
“快请!”皇后起身,用湿帕子净面之后,对着镜子瞧了瞧,见并无不妥,才重新出来,此时承恩侯夫人白氏已经到了。
白氏忙见礼,皇后一把扶起来了,“嫂嫂。”
“娘娘!”白氏赶紧打量皇后,而后忙问:“您还好吗?”
“无碍!”皇后拉了白氏坐了,“估摸着您今儿得进宫,便叫人等着您了。果然一早就来了!兄长和嫂嫂昨晚必是没睡踏实吧。”
白氏攥着皇后的手,“当日我便说,将东珠嫁到白家。白家在老家,门第不显贵,但儿郎各个不是无能之辈。东珠这般的性情若是在宽厚之家,必是能过的极好的!可谁知道就嫁进了皇家!”别人都道皇家的日子好,可看着自家这小姑子就知道了,哪有一日是好日子的?!她攥着皇后的手,身子都颤抖了,但还是大着胆子压着声音说了一句,“若不然……叫东珠病了吧……病了挪出来,家里还能关照,叫她一生富贵的过着……我知道这话犯忌讳!可若是不这么做,我怕她迟早会惹出大祸患来!”
皇后沉吟了片刻,还是摇头,“这是大皇子的一道劫,也是大皇子妃的一道劫,闯过去,天地开阔;若是闯不过去……那也合该是他们修行的不到家。何况,最难说的便是夫妻之事!做什么决定,得孩子们自己来,长辈不能干涉。嫂嫂,您跟兄长莫要忧心。圣上知我,知兄长,万万不会牵连你们的。”
“这说的是什么话?咱家是因你才有今日的,怎么会怕牵连。只是怕这样的事,叫你在宫中难过而已。”本就是无子的皇后,这样的皇子妃偏是她侄女,想那萧贵妃心里还不知道会怎样的怨怼呢。偏自家作为外戚,又没有太子、皇子这样的外甥能寄托以后,唯有老实本分才能不给自己,不给皇后惹事。
可家里的婆婆当真是个糊涂的老太太,护着小叔子,娶了那等再嫁妇人进门。其实自家大房只一个儿子,当年东珠还小,自己说自己无女,想把二房的侄女抱到膝下抚养,便是过继到膝下也并无不可。如此,孩子不必跟后母有多深的关系,以后反倒是简单了。可那宋氏当时正想彰显贤惠,不知道怎么撺掇的小叔子,愣是放心的将原配嫡女叫她教养。
谁知道这孩子在家的时候瞧着还单纯可爱,可谁知嫁到皇家之后,竟是办些不着调的事。
白氏真的是臊得慌。
皇后叹气,说真的,大皇子妃若是如自家嫂嫂这般的品格,那真是她一辈子的福气。
白氏又说,“仲保这孩子,你大哥已经接到大房了,要亲自教养。”
仲保是宋氏生的儿子,今年十一二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作为男丁,家主亲自教导,不叫走了大样子。
兄嫂把事做到这个份上了,皇后便再不提这个事了。她说了许多宽慰嫂嫂的话,又给了赏赐,叫人给送出宫去。
“出宫了?”萧贵妃一边用细筛子筛香料粉末,一边轻哼了一声,“她回去倒是能睡着了,可却没想想,本宫还睡的着吗?早知她家的姑娘是这样的,我当初又何必求……”
萧嬷嬷忙道:“娘娘,说什么呢?”
萧贵妃这才收了话,低声道:“兄长叫人传话了,说是朝中这两个月,多有议储之声。这自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有人说四郎乃嫡出,便是有小瑕,但未尝不能考虑。圣上一直心有不决……我也担心圣上真的就……幸而将三郎和四郎封王了,那这剩下的,可都不是嫡子。戎儿居长,无嫡立长,本无可厚非。再加上,戎儿跟韩、林两家后辈有结义之情,且情分瞧着也颇厚,本该是毫无悬念之事,怎生圣人就是不肯下这个决定呢?除非有顾虑!”
原不过想着跟吴家联姻能是助力,却不想吴家将女儿养成这般的性情。
萧贵妃气道:“若是立储,大郎便是太子。太子册立正妃,其实可以另立,降吴氏为侧妃往宫里一关,也并无妨碍。你说,这圣人究竟是作何想法?”
圣人是怎么想的呢?
其一,立储是大事!托付江山社稷,岂可轻易下决定。
其二,立储是个饵料,什么样心思的人都能钓出来,他又为何要着急呢?他等的就是有人来兴风作浪。
兴风作浪吗?桐桐作兴了,但是风浪没起,这是不可以的。
宫里的偏爱太过,宋受勋太胆怯,这事未曾达到兴风作浪的目的。
怎么办?
桐桐抽空跟四爷商量,“要不要找个人把这事透给正直一点的御史,叫御史弹劾弹劾我跟韩嗣源。若是能弹劾韩、林两家教子无方,纵子行凶的话,这就更好了。”
四爷不叫她动,“别急,回头去外面听听风声。”
去外面,怎么去?
四爷轻笑一声,“心都乱了,这上书房也就来不成了。再说了,要用立储钓鱼,不放鱼饵,人家怎么咬钩呀?别着急,等着便是了。”
果然,不过是月余的时间,文昭帝叫了,把孩子们都宣召到身边,“一个个的都不小了,十四五、十五六的年纪,这都是大人了。读书是一辈子的事,只拘着你们在宫里,也不过是死读书罢了。每月先生会给你们一些课业,该念的书念了,该写的文章写了,不会的自己抽空去找夫子解答。月底朕要考核的!三次不过,怕是就不得自由了。这也是要看看你们,是不是能约束好自己,做到极致的自律。”
那这可太好了。
文昭帝看几个:“大郎和二郎,先留用朕身边。有些临时的差事,你们帮着跑跑腿。”
大皇子和二皇子对视了一眼,然后齐拱手应是。
“三郎……”
平王忙出来,文昭帝就道:“你们兄弟大了,终是要分府的。王朝新立,没那么些现成的府邸,你去工部,单管盖房子这一宗事,可成?”
平王求之不得,笑着应是。
到了四爷了,文昭帝就道:“四郎去刑部,去听一听看一看,刑律乃是民政中尤其要紧的一点,不能马虎。”
“遵旨!”
“五郎,你去户部,多听多看少说话。”
明白。
等到了六皇子身上了,文昭帝就道:“你呀,窜来窜去的,最没规矩的就数你了。你去礼部,跟那些老大人们多打打交道,这于你有好处。”
六皇子哼哼唧唧的,但还是桑眉搭眼的应下来了。
安置完六皇子,文昭帝就看赵家兄弟,“你们哥俩想去哪呀?”
还剩下吏部和兵部,以及大理寺、督察院,以及藩属院。
赵德广和赵德毅兄弟对视了一眼,这哪个衙门都是重磅级别的衙门,他们再是如何也不敢挑拣。
因此只拱手道:“听圣人吩咐。”
文昭帝一脸的笑意,“那你们一个大理寺,一个督察院吧。”而后才把视线落在韩嗣源身上,“你去藩属院。”说着就道,“这不固定,换着来,各个衙门都要轮一圈的。”
也就是说在圣人身边留用的机会是一样多。
至于桐桐和赵德丰,文昭帝说,“你们去坤元宫,跟着皇后,给皇后帮忙去吧。”
是!
这么一安排就都自由了。便是有差遣也是偶尔叫自己替她去看看哪家的夫人老夫人的,若是不想去,皇后叫嬷嬷去也是一样的。反正就是自由了嘛!
自由了,便能随时出宫了。
桐桐早起去皇后身边报到,问问可有什么事情。
皇后就笑,“又想出门呀?”
“想去看看义云县主!”是真想去瞧瞧王氏,看她过的好不好。
皇后就笑道,“天气和暖了,今儿天也好,带着人只管出去吧。只不许骑马,坐着马车去吧。”
“您不忙?”
皇后点了点她,“有亲蚕礼,我留德丰听用便是了。”
桐桐忙福身告辞,“回来给您带宫外的糕点。”说完,便往外跑。
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赵德丰,她忙桐桐问:“不是有亲蚕礼要准备吗?不准备了?”
“娘娘觉得郡主你十分能干,留你尽够了,我出宫转转。”
不等赵德丰再说话,桐桐跑远了。
赵德丰看着脚步轻盈跑远的桐桐,眼里不由的多了几分艳羡。丫头低声道,“郡主,要不,咱们也出宫?”
那得心无杂念,才能玩的尽兴。像是自己这般的,心里压着事情,便是出宫了,就能玩的自在吗?
丫头便道:“可……亲蚕礼也不比其他,郡主学这个原也无甚用处。”
赵德丰眼里的阴霾一闪而逝,才要走,便见大皇子带着大皇子妃朝这边而来,她急忙朝边上一退,“见过殿下。”
大皇子面容温和,“郡主也在呀?怎么没进去?”
“才到!”赵德丰朝后退了一步,“殿下先行。”
大皇子便再没言语,他此来是给皇后请安的。一见皇后先没行礼,急匆匆先过去,帮皇后把手里的匣子给接过去了,“您不能再上上下下的搬这些东西了……或是下面的人总不趁手,您喊儿子便是了。”
皇后扶着大皇子的手跳下来了,“我就是不耐烦管束这才把你父皇的人都给打发了,如今你又来。再不动动,浑身都不得劲。”说着就问,“怎么没去你父皇那边?”
“不着急!二弟今儿出门了,等二弟回来,我们兄弟一块过去。”
皇后拍了拍大皇子的胳膊,这个孩子呀,当真是个淳厚的性子。她就问说,“跟你父皇提过了吗?”
是!打发人去说了。大皇子回着话,就道,“最近得闲,来陪您说说话。”
“我可不耐烦跟你说话。要出门的话,就只管出去吧!想来心里也长草了……”说着看向吴东珠,“把你媳妇留下,跟德丰一起帮忙吧,亲蚕礼的筹备礼部送来了章程,有不少地方要改动。”
大皇子笑着应承着,扭脸看向吴东珠,“帮着跑跑腿,莫要自作主张。人长了俩眼睛俩耳朵一张嘴,这便是说,人须得多听多看少说话!”
这已然是训诫了,吴东珠低头应是,再不敢多发一言。
大皇子这才退了出去了,赵德丰看向吴东珠的面色便有些讥诮。吴东珠一转身看见了,赵德丰这才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