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言轻抚着她的背,也不催促她开口,直到哭声逐渐化为哀泣,安若飞才缓缓将那天发生在冯清居所的事说出。
奚言一直听着,怒火几乎已经烧毁他的理智,扶在床沿的那只手克制不住地紧握,原来她身中奇毒,竟是为了救自己!
冯清……她怎敢!奚言也恨自己,为何会如此迟钝?为何要那么任性地带她去寒水山庄,身边还只带那么几个人手?
“来人!”
于骁推门闯入,瞪目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想不通,奚言为何会如此愤怒。
“兵发寒水山庄。”
奚言霍然长身而起,马上便要出门调兵,踏平寒水山庄,替她拿来解药。
于骁心头大惊,还未说出一个字,安若飞却已自后抱住奚言的腰。
“你要做什么?寒水山庄本无过错,只是冯清一人……”
“她害了你,这还不是寒水山庄的过错?”
奚言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移开,大步便往屋外行去。
安若飞从床上踉跄而下,赤着足跌倒在地,拉住他的衣摆,哀求道:“赵庄主于你我有恩,这是事实。你不仅有我一人,就当是为了三十万西南军,暂且忍耐可好?你若兵发寒水山庄,他日战场上,便有多少人要因无伤药救治而死。我已服下过雪莲散,不会再有事的。”
“于你我有恩?”奚言反怒目问她,“连江边遭遇的杀手都是冯清一手布下的毒计,你还要为她开脱?”
“即使服下毒药,那也是我自愿的……”泪水自安若飞脸上潸然而下,“赵庄主、赵庄主他也不知道冯清这样做……就怪、怪我命中该有此劫,你不要去,好不好?”
“雪莲散并非神药,你莫要拦我。”
“我非拦你不可……”安若飞仍在苦苦哀求,“你是身负天下苍生的人,莫要让我觉得自己是你的拖累,否则……你就是拿来解药,我也断然不肯服。”
“你当真要如此?”
奚言霍然回身,惊疑地看着她:“就是为了这个,即使我取来解药,你也断不肯服下?”
“你怎么能去?”安若飞泣涕涟涟,“你若是去了,冯清怎还会肯往军中送来药散?横竖我已服下毒药,你又何苦还要失去赵庄主的助力,他和冯清……到底是不同的。”
奚言忍不住抱起她,喃喃道:“那你想如何?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去么?”
“我也不想,”安若飞双手捧住他的脸,痛苦道,“可生者为过客,死、死者为归人……纵再不想,我终是、终是要走的。”
“不能,”奚言将她放回床上,静静瞧着她,沉声道,“世间所有名医,并非都只在寒水山庄,雪莲散你分成小份每日服下,纵不能解毒,至少也可拖延些时日。”
“你要做什么?”安若飞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又在盛怒下作出什么不智之举,但还好,奚言并没有再下令发兵去寒水山庄。
只听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当晚赵珩昱为你我设宴饯行,席上我曾问他,为何要隐于山林,而不肯到世间设馆行医,你还记不记得他说了什么?”
安若飞稍一回想,便脱口道:“记得,他说山居甚于市井……”
“不对,”奚言未等她说完,便接着道,“以寒水山庄的名望,若是到坊市间行医,定会有巨大利润。赵珩昱虽洒脱,却还做不到如此淡泊。你试想,寒水山庄如此庞大,日常运营开支,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之所以他没有这么做,并非是不想,而是不能。”
“不能?”安若飞听得一愣,随即也静下道,“是了,当时你问他时,他面目稍一凝,似是有难言之隐,虽然他掩盖的极好,但我彼时一直看着他,还是发现了些。不过……为何不能?”
“只因他父亲与人有言在先,此生绝不下山一步,凡是寒水山庄之人,也绝不出山行医,想要看病的,必要亲自到鸡尾山去。”
奚言自幼长在世家,但江湖上的这些密辛,以奚家的通天手段,举凡他想知道的,自然能一清二楚,看安若飞听得入神,奚言又道:“当年赵老庄主与神医薛蕙对赌,赌一个病人……薛蕙认定他是中毒,可赵老庄主却认定是旧有寒疾,两人为此大吵,情急之下,便立下赌注,输者便不得再于坊间行医,还需于山间苦修,直至另一人死去。”
“薛蕙?”安若飞黯然垂眼,“为何却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只因他不是旁人,”奚言轻搂过她,语声一顿,“薛蕙便是赵老庄主的妻子,赵珩昱的母亲。她虽赌赢了,却与老庄主就此决裂,只身离开寒水山庄,也立誓不再行医。”
“你便是要去请她?”安若飞原本燃起希望的心瞬又冰凉,“她既已立下重誓,又如何肯相助你我?”
“她虽离开寒水山庄,但始终未离开陵江一步,她的居所离安定不远。你便在此等着,我亲自去请她……”
“她若不肯来呢?”
“我便将她绑来,她若不肯医治,我便逼她救你!”
“你如何能逼得了她?”安若飞泪又盈睫,凄恻道,“若注定要做无用功,你还不如在此多陪我一刻。”
“我定会带她来的。”
奚言看起来没有丝毫眷恋,稳步走了出去,于骁回身行了一礼,也跟着他出去。
没有人知道,奚言的心好似撕裂般,他如何能想到,自己当日醒来,竟是因为她已服下剧毒,而这样的痛,她竟默默承受着……若是救不了她,奚言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