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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之后,在东州州城江南郡。
三月的天气,冷热交替,变化无常。冷的时候春寒料峭,热的时候如同酷暑。
不过今日正是阴雨连绵的天气,江南郡的街道上寒风阵阵。
在论武楼内,四品神机学士王朝阳的公堂中,此地的气氛更是冷如冰霜。
王朝阳没有坐于自己的坐席上,而是与谢真卿等人一起立于书房的中央,躬身对着他们前方的一个虚幻身影。
那是一位穿着紫色三品官袍,佩着金鱼袋的中年官员。
——这是他们论武楼的总楼楼主,朝廷正三品礼部侍郎。
此人面貌清隽,肌肤如玉,眉角有一点朱砂痣。因驻颜得当的缘故,明明是七十岁许的人,望之却只有三旬多一点的年纪。
此人端坐于一张太师椅上,面色沉冷肃穆,气势威严可畏。
“——王学士,以后你们东州分楼的一应东馆事务,你就不要再插手了,谢主编主掌东馆期间,就做得很好。还有,以后一应有关于东州地方的事务,也不要独断专行,要多问一问同僚的意见。
希望日后,你们东州分楼能同心同德,在榜单排定上务必慎而又慎,不得再掺杂私心,似楚希声这样的错漏,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他口中的谢主编,自然是谢真卿。
谢真卿现在是东州论武楼的副楼主,东馆馆主。
不过她的正式官职,却是从五品主编学士。
王朝阳的脸色清沉如铁。
他知道有了总楼主这番话,自己必将在东州论武楼颜面扫地。谢真卿也将权柄大增,至少可分去他一半的威权。
这位如果再更过分一点,甚至可以将他完全架空。
王朝阳心里万分不愿,却只能躬身应道:“下官遵命!”
在此之前,这位礼部侍郎已经势如雷霆暴雨,当着东州论武楼一众成员的面,训了他足足半刻时间。
如果不是相隔数万里的投影术法实在太贵,王朝阳估计对方还能再持续半天。
此时王朝阳无论如何都不敢违逆对方之意。
谢真卿则是不自禁的勾起了唇角,她深深躬身,掩藏自己脸上的喜色:“下官一定全力以赴,辅助王学士办好差事。”
她万没想到月前自己与王朝阳之间,关于楚希声榜单排位的那场争论,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好处。
虽然那家伙踩了她两次脸,却也让她两次受益匪浅,平步青云。
算是扯平了——
礼部侍郎闻言微一颔首:“楚希声于数日前一招击败神秀十杰刀第九席莫麒麟,此事已震动整个河洛武林。我们论武楼不能再压他排位了,否则声誉会更加不堪。预计下个月,楚希声进入下一期青云总榜已成定局,只是排位未定,你们这边也需好好配合。”
谢真卿神色一凛:“属下遵命!”
她想咱东州论武楼还能怎么配合?
需知这三十年来,东州一地进入青云总榜的少年英杰,总共都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北方来的霸武王。
而目前东州青云第一,距离青云总榜还差了至少三十个排位。
就在此时,一只具有羽嘉血脉的‘鎏冠银羽鸽’,如一道白色虹光般飞入进来,打算落在谢真卿的肩上。
谢真卿微微蹙眉,忖道自己正与上司说话呢。
她挥了挥手,做出驱赶的手势,想要让这银羽鸽去外面等等。
那只银羽鸽却不肯听,围着她的人旋绕飞舞,流连不去。
谢真卿不由心神一凝。
似‘鎏冠银羽鸽’这种日飞二万里的通灵信鸽,在他们东州分楼,总共只养了十只。
其中一只,由她最亲信的几个部属携带,去跟踪观察楚希声的行踪。
眼下这种情况,只意味着一件事。
有着一件非常非常紧急的事发生。
礼部侍郎却非常大度,他挥了挥手:“看起来是有什么急事,打开看看吧。”
谢真卿这才将鎏冠银羽鸽摄在手中,从鸽子脚下的信筒中取出信笺。
她看了一眼之后,微微一愣,随后神色一凛:“大人,半日前,我们东州的黑榜十二‘血滴子’王声,已死于楚希声之手。”
在场其余几人,都微微一愣。
即便礼部侍郎也讶异的将身躯微微前匐。
他不知道‘血滴子’王声是谁,甚至没听说过此人的名字。
不过东州的黑榜十二位,实力怎么都不可能低于五品。
那个楚希声,竟能越阶两品,斩杀王声?
此人难道是霸武王秦沐歌再世不成?
昔日的秦沐歌在北方战场,倒也有越两品与强敌抗衡的壮举。
可那是秦沐歌将万神劫修到登堂入室,又借助战场数十万敌军,将睚眦刀意拔升到极限之故。
谢真卿心知诸人误会了,忙语声一转,解释究竟:“据说当时王声被锦衣卫追上,已经处于重伤垂死的状态。不过他具体伤到什么程度,我们还不清楚。”
“那也很厉害了。”
礼部侍郎摇着头,感慨不已:“真是少年英雄,日后你们对此子当额外重视,抽调精兵强将,重点关注!关于他的排位,必须额外准确。”
原本一个区区七品武修,是引不起他丝毫关注的。哪怕此人年纪十五,位列神秀十杰刀,也仅够资格让他多看一眼。
然而此人被天机阁拿来作筏子,攻讦论武楼的声誉,礼部侍郎不得不重视三分。
就在大约半刻时间之后,礼部侍郎终于结束了投影。
以谢真卿为首的众人各自朝着王朝阳行了一礼,纷纷散去。
他们不但施礼的时候显得敷衍,出了公堂后,更是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这位楚少侠可真是厉害,这次名动河洛也就罢了,居然连血滴子王声也都死在他手里。”
“我们这位王楼主,也是遭了无妄之灾。这位也只想借楚希声,压一压谢馆主的气焰,没想到这位楚少侠竟厉害到这个地步,就连莫麒麟都败在他的刀下。”
“莫麒麟是何等人物?曾经在河洛一带连打七十九场擂战,战绩全胜。他在十六岁以下,从没遇到过对手。这般的高手,竟然挡不住楚希声一刀。
据说当时消息传回河洛二州,所有酒楼的生意都好了三成,还有许多赌徒,将我们的论武总楼围了三天。说我们的人散布不实消息,害他们输钱,最后还是靠禁军的兵马驱散的。怪不得侍郎大人震怒至此——”
“对了!你们说该不该将楚希声列入东州名侠榜?此人护友入京,声动河洛,如今又斩了王声,已经当得起名侠之称。”
“不妥!要入榜名侠,必须修为六品,还是再等等吧。”
此时的王朝阳,则不言不语的坐回到自己的席位。
他虽然听不到外面那些人在说什么,可只从这些部下刚才告辞时的礼节,就知道他们已心生轻慢,对他这个楼主全无敬畏。
王朝阳的面色青白变换了一阵,随后就眸现杀意,拿出几张宣纸急速书写。
他用笔一气呵成,仅仅不到一刻就写了一篇文章。
随后王朝阳一摇铃铛,召来了公堂外间的一位年轻的‘校勘典簿’。
王朝阳直接将文章丢了过去:“你安排一下,我这篇文章必须登上下一期的《论武神机*东州志》,最好是在《论武神机*神州志》上一并刊载。”
年轻的‘校勘典簿’扫了一眼手中的宣纸,就眼现出意外之色:“楼主为何要吹捧楚希声?此子着实可恨。”
他不但是王朝阳的亲传弟子,也是王朝阳带来东州的亲信,对于楚希声也恨之入骨。
“你不懂。”
王朝阳冷冷一笑,他端起旁边的茶杯,目显厉泽:“许多时候,文字亦可杀人,而我现在,就要置此子于死地。”